日子就这样熬着,家暴、妥协、遗忘、原谅,带着伤痕,希望日子好过,希望孩子快点长大,希望未来有希望。
可希望只是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身上的伤痕还没有褪去,心理上的伤疤也开始化脓滴血。
父亲终究是在自己意气风华的年纪里,背叛了家庭,没有实证,只有那晚的笑话。
那时我还小,父亲和邻楼的阿姨被传得风言风语,母亲已经不太在意这些流言。
那天母亲上中班,从下午四点要上到凌晨才回来,而周末放假的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玩,等晚饭回家的时候,家里房门紧闭,有大人在锤门,门打开,父亲和阿姨神色慌张,阿姨夺门而出,父亲也推门走了,留下我一人在家。
突然楼梯处人惊呼声四起,等我抬起头看向门口时,一位叔叔举着刀冲了进来,四目相对,我无辜瞅着他手中的刀,他红眼四处探寻,最后的理智让他退出房门,冲入黑暗,当我走出门,趴在围栏上时,耳边嗡嗡作响,是同情,还是指责,或是八卦,已浑不觉然。
这样的丑事自然传到母亲耳里,她没有吵,没有问,已经习惯了父亲生活上的荒唐,屏蔽接触父亲的任何事,包括他的工资。
父亲在那个年代,保卫科科长,挣得不少,但拿回来的很少,大部分都花在自己身上。
母亲用她微薄的收入来养活我们母女俩,生活费,学费,还有平时的花销,都靠母亲把一分掰成二分花,有时候还不够,因为父亲的家暴,母亲被打入院,打了针,从此患上了糖尿病,一份花再多钱也没可能治愈的病,所以日子过得很苦。
母亲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实在是靠她的死工资没法活下去,趁着后来工厂实行买断政策,果断买断工龄,领了一笔钱,做起了卖盒饭的工作。
每天买菜做大锅饭,推车在工厂门口卖盒饭,在那一段时间里,母亲是快乐自由的,每天的忙碌让她忘却家庭的枷锁带来的痛苦,挣来的钱也让她腰杆挺直,日子总算有些盼头。
就这样卖盒饭,往后的几年的日子即使没有父亲的支持,也越来越好。
1998年暑假,一场特大洪水瞬间淹没了家园,也吞没了母亲对未来的希望。
决堤口在我家楼后,洪水冲进来的那刻,母亲让我呆在家里,然后淌着齐膝的水冲到锅炉房,抢救寄存在那里的锅具,整理好又淌着齐腰的水搬回家,我站在楼道上着急地看着母亲去的方向,直到看到她艰难地手举着生活的来源,踏上楼梯口的那刻,冲过去,紧紧护着母亲回家。
被围困在家里三天三夜,期间见过隔壁土房的轰然倒塌,目睹被困在孤楼里的工人,没水没粮食的绝望,盼来了解放军的军号声,踏着他们用血肉之躯搭建的简易桥,终于走出了困境,走到了踏实土地上,留在身后的,是洪水冲刷的家园,还有因救被困群众牺牲的战士们。出来的那刻,母亲抱着我,哭了,劫后余生,那段记忆,停留在相拥后的夕阳里。
重建家园,曾经热闹聚集的工厂宿舍,邻楼被随洪水而下的轮船冲垮,渐渐地就只剩下最里的楼层还在,还好我们的家还在。
只是时间流逝,再也回不到从前。
洪水过后,工厂遭受特大的冲击,厂房被淹,设备被毁,工厂面临停产停工,母亲的盒饭生意也没法继续下去,母亲四处打听有没有其他的生计,去听来了噩耗。
外公在外婆去世后,因为思念,因为腿伤,最后留下嘱咐给母亲,也撒手走了。
“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我不在,你更不用愧疚!”
母亲和舅舅们一起打理外公的葬礼后,终于在某一天下定了决心。
母亲和父亲因为母亲卖盒饭赚的钱发生冲突,父亲觉得这钱应该家庭共用,包括他的用度。可是母亲坚持把钱存在自己帐户里,为了以后我读书和生活,于是更大的冲突发生,父亲拳打脚踢地索要钱财,母亲逃离家,在高中读书的我接到电话。
当我请假回到家时,发现父亲已经把锁换了,母亲用自己的钱买的房子被父亲占用,母亲在邻居家等我,拿出一张与父亲决绝的纸条。
“幺儿,妈妈要和你爸爸离婚,妈妈不想在这个家呆了,”母亲抬着泪眼望着我,说:“你在学校读书,本来妈妈不想影响你,但....,实在是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