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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0.晨

溶溶月光之下,黑黢黢的群山犹如一尊尊静卧的巨兽,沉浸于沧海桑田的梦乡。

长这么大,晨还是第一次离开大山,踏上平原,此时,她正躺在荒野间隆起的土坡之上,以手臂作枕,回望来时的山脉。

数十株参天大树,竭力将枝桠伸入月华弥漫的星空,一阵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点点星光,在摇曳的枝叶间时隐时现,犹如一只只窥视世间万物的眼睛。

晨的身下,是柔软的绿茵,虽然略微有些潮湿,但是相比山间坚硬硌人的石块,躺在上面舒适不啻百倍。

长途跋涉之后,盩人已经疲惫不堪,更别提人牲了。草草吃一些干粮之后,纷纷倒头就睡。

值夜的岗哨稀稀拉拉地在山坡周围和人丛里升起了一堆堆篝火,一则为了驱寒,二则为了驱逐野兽,虽然已到平原,仍然有狼群和噬魂兽出没。

周围的呼噜声、磨牙声、梦呓声此起彼伏,睡梦中的人们好像构建出了另一个世界。

晨本来睡得十分香甜,然而一阵风冒冒失失唤醒了她,一睁眼,目光所触尽是这世界的美好,她再也无法入睡----死亡一天天临近,她想尽量多地品味活着的感觉。

前日,宇及其族人冲击人牲队伍,混乱之中,晨的弟弟明失踪不见,生死不明。

“无论怎么样,总比做人牲强。”

晨一直这么安慰自己,并向上天和诸神祈祷,保佑明死里逃生,化险为夷。

她欣赏了好一阵夜景,又胡思乱想许久。

还是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去送死。

睡意朦胧中,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刚睁开眼,就被人捂住了嘴。

“别吭声,我看上你了。你若献身于我,我保你少受苦!”

晨看不见那人的脸,却听出了他的声音——是邑的弟弟度。

有人说,他们都是盩人首领昶的儿子。

度把手伸进了晨的衣衫,动作中带着粗鲁和猥亵。

晨大受震动之余,下意识反抗,正要坐起,度已翻身骑到她小腹之上,而后像只蛤蟆一样趴在她身上,将她死死压在身下,一只手摁着她的嘴,一只手胡乱摸索着褪她衣裳。

晨嘶声叫着,竭力挣扎,口中发出“呜呜”之声。

她双手虽然被绑,但身子乱扭、双脚狂蹬、双手疯锤抓释放出来的力量,依旧让度手忙脚乱。

度一时难以得手,冷不防脸上还挨了两拳,头晕眼花,又急又怒,于是抡起双手,左右开弓,扇晨的脸,企图以暴力令她屈服,也不再捂她的嘴了,打算干脆明着做事。

两人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陆续醒来,纷纷坐起身子朝这边观望。

人牲们在麻木中呆呆地看着度对晨施暴,而盩人士兵则嘻嘻哈哈,起哄加劲。

“是晨么?你怎么了?”

晨父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从语气中可知,好像已经猜出晨在经历什么了,但无可奈何,只能大声哭叫。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晨吃苦受累消瘦不少,但是她身体底子很好,拼起命来,以度的本事,还真难降伏。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度喘着气,向旁边的士兵招呼,两名士兵连忙跑过去,一个按手,一个按脚,慌里慌张,毛手毛脚。

晨的手脚被死死摁住,只剩下腰肢可以扭动,但总有力竭之时,她嗓子都喊破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少围观的男人都瞪大眼睛,留下口水。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令度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两名士兵也怔怔地放开晨的手脚。

邑的身影映入晨的眼帘,此时此刻,个头中等的邑在晨的眼中是那么的高大威武。

度虽然不再乱动了,却没有从晨身上下来。

“哥,我在干什么还用问么?这女娃总归要死的,我要在她死之前,让她领略男女之事的滋味,我想,这便是父亲常说的仁慈吧?”

度骑在晨身上,向他哥邑侃侃而谈。

“父亲所说的仁慈,绝不是这个意思……这女娃可是上等处子人牲,万一巫者要验身呢?这么好的人牲若被你糟践失身,献牲的功劳可要大大削减。父亲被困夏墟,咱们还指望用这功劳打动康王,赎救父亲,你可不能乱来!”

“哼,什么验身?不过是借机淫乱,那些装神弄鬼的猥琐家伙,凭什么享用这么好的女子?康王正准备全力远征东夷,西边的事情还要仰仗咱们呢,他不敢拿父亲怎么样!再说,若这女子真的以处子之身感动了他们的上帝,康王便会得偿所愿,平定东边,康人也会更加强大,到时候,恐怕咱盩人就更没好日子过啦,哎,如今我给她破了,上帝说不定会迁怒康王,反倒有利于咱们!巫师平常没少收咱们好处,验身就是个过场,丝毫不会削弱咱们的功劳!哥,这事你别管!”

度一通长篇大论,振振有辞。

众目睽睽之下,邑站了片刻,似乎觉得度说得有理,转身走开了。

晨的心,随着考的远去而下沉,直至沉入冰冷的黑暗深处。

绝望、无奈、愤怒,澎湃交织,从那黑暗之中如火山般喷发。几近疯狂的晨,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晨的父母,听闻女儿的叫声凄厉绝望,心如刀割,两个人一南一北,各自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哭了个星月变色。

对于这些,度充耳不闻,“快,快来摁住……混账!愣什么!”

看着晨如此刚烈凄惨,方才那两名帮忙的士兵似乎于心不忍,听到少主人催促训斥,才迟疑着伸手摁住了晨。

度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笑声也更加淫邪。

那些士兵不再起哄,以复杂的眼光看着度胡作非为。

一阵风吹过,树声呜咽。

“你们特么的在干什么?”

一个粗野的声音突然响起,犹如晴天里炸了个霹雳,把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众人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

度在惊吓中一跃而起,拔出腰间青铜剑,喊道:“是谁?敢对本公子如此放肆!”他仗剑胸前,茫然四顾。

“喂,傻叉,别找了,在这儿呢?”

那声音来自地上,就在晨的身旁。

众人借着火堆的光芒仔细瞧,才发现一颗头颅从绿茵和泥土中伸出,一只眼睛隐藏在阴影中,一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度。

这人来自地下,非鬼即神!

就在众人伸着脖子发呆的时候,少数反应稍快的人已经跪下磕头许愿了。

晨一脸期盼地看着那颗脑袋,尽管脑袋上的面孔长相猥琐,但她仍渴望这颗脑袋的拥有者能够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度盯着那颗脑袋,愣了片刻,大喝一声,挺剑下刺。

竟敢对鬼神动手!真是个愣头青!冒犯鬼神必然引来灾祸,说不定还会连累他人!

周围众人齐声惊呼,惊呼中带着责怪。

青铜剑温润的剑光闪烁之中,那脑袋突然跳起,带着一副粗短身躯从地下钻出,那两条短短的手臂一扣,抱住了度的小腿。

众人眼睛一花,那鬼神已缩回地下。

度的身子随之猛地一倾,把剑也扔,发出惨叫。

等众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时,才发现度的一条腿已经愣生生被那人拽入泥土之中,另一条还留在地上,劈了个叉,扯住了裆,痛得他“啊啊”直叫,以手撑地,口中倒吸凉气。

那鬼神的身材虽然像个孩童,力气却出奇得大,出手亦十分敏捷。

周围士兵都乱了手脚,他们既怕得罪鬼神,又怕误伤度,因此没人敢拿兵刃往泥土里捅那矮人,一帮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快!快把度拽上来!”

听到自家兄弟的惨叫声,邑去而复返,看见士兵们像一桩桩呆木头一样围着嚎叫的度,连忙下达营救指令。

士兵们如梦初醒,当即有三人抱身子的抱身子、拽衣服的拽衣服,拖着度往后扯。

还有一名士兵,上去搂住度留在上面的那条腿,抬起来,“哼唷哼唷”地用力争夺。

其他士兵也赶忙上去搭把手,七手八脚,忙得不亦乐乎。

几方撕扯之下,度叫得更加响亮凄厉。

邑朝那抱腿士兵的大跨上就是一脚,“瓜怂,滚一边去!你想把他撕成两半么?”

晨早已躲到一旁,面带笑容,瞧着眼前的热闹。

度的惨叫声越响,对她而言就越解恨。

晨信鬼神,却不敬鬼神,村里或族里每次祭祀山神、土神、日神、月神、风神、雨神、雷神、牧神……她能溜就溜,如今想起来,不免有些愧疚。

这位大神来去于泥土之中,应该是位土神。

解气舒心之余,晨暗暗祈祷:

土神啊,请拯救我们于苦难之中!

神啊,救救我吧!

神就是神,力量非凡人能比,五六个士兵,个个用力用到面部扭曲,仍然争夺不过他。

度的嗓子都叫破了,衣衫也被扯破了,狼狈之极。

正争夺得热火朝天之时,土神突然松开了度的另一条腿。

度的身子跳了起来,原本正在用力拖拽他的士兵们在惯性作用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互相踩脚绊腿,吵闹着仰面摔倒一片,还砸住了几名人牲,度也被他们拖着走了一程。

若不是邑夺得快,非被他们撞倒不可。

吵闹叫骂声中,众士兵挣扎着起身。

度双腿无法站立,被两名士兵扶起,脸上的汗珠在篝火的照映下闪闪发光,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众人都盯着那口土洞,生怕“土神”冷不丁冒出,再把谁拉扯进去。

一双双眼睛瞅了半晌,也没见“土神”露头,这位身材矮小的神,就此消失在泥土之中。

众人想破脑袋也猜不透,神通广大的土神既然要保护晨,却为何不干脆把她救走呢?

也许,他并非特意来保护晨的,而仅仅是路过,遇见不平,出手相助。

也许,他就是被晨召来的,之所以不救她走,是因为时机未到,所谓神鬼难测,就在于此。

无论如何,晨在盩人和人牲心目中的地位,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度用颤抖的声音命令士兵:“走!快走!扶我离开!”他的下半身几乎要散架,关键部位火辣辣地痛,若那土神再给他来这么一下,这位盩人少主就会被一分为二。

目送度齿牙咧嘴、弓着腰、瘸着腿,被士兵搀着缓缓离开,邑回过头来,看了看晨,又瞅了瞅黑乎乎的土洞,向旁边士兵道:“给她松绑,把她带到我帐篷去!”

四根树枝,支撑起一根梁,梁上搭着一块布,布的三个边缘被泥土压住,构建出一顶仅容两人的简陋三角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