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引舞翩跹(2 / 2)空浮念首页

“小姐知道还给她们钱干嘛,哎…小姐等等我!”

………………

戌时三刻,早已入夜,寻常百姓家此时应是已然休息,而长安内城的靡靡生活才刚刚开始

今夜教坊司特意在楼内扩充了几张桌椅,上上下下金碧辉煌装饰有各式各样的灯笼,场中台子上有一圈帘子遮掩,看不得里边情形,各式瓜果茶点一应俱全,座无虚席,宾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甚至还有些没抢到位子的,或是付不起银子的,挤在楼门口或是墙根下听声,秦妈妈早已吩咐过了,只要半贯铜钱,就能在楼门口听声,什么?连半贯铜钱都付不起?花魁之唱曲也是你配听的么,速速滚蛋,小心棍棒招呼。

只听得一声锣响,场内顿时安静下来,秦妈妈掀开帘子出来,只管四方抱拳,胡乱鞠躬:“今日幸得各位老爷们前来捧场,小老婆子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哈哈”

下面立刻有人起哄叫喊

“谁愿意看你这老妈子啊,快叫姑娘们出来”

“是啊,我等今日只为花魁而来,还不快快请出”

“新来的小娘子们呢,让大爷试试滋味……”

秦妈妈笑道:“诸位老爷莫急,莫急,新来的那批不懂规矩,还在调教着呢,不过这花魁嘛……”

秦妈妈故意拉长腔调,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一只只大竹篮分散在宾客头顶,似是用绳子绑着

“咱家花魁娘子害羞,可不是随意就出来的,这不,就躲在帘子后面呢,诸位老爷高抬贵手,丢点碎银子进去篮子里,给那帘子拉起来,花魁自然得见”秦妈妈笑容谄媚,躬身不起

当即就有宾客笑骂:“你这老婆姨,倒是会做生意”

即时碎银纷纷如雪下,连在二三楼雅间的老爷们,似是也觉得有趣,也差遣下人往那竹篮里丢着,帘子也被缓缓拉开露出里面一层薄纱,光影掠动,依稀可以见得里面的几道妙曼人影,玲珑曲线透映其上,引得宾客阵阵喝彩

秦妈妈见帘已拉起,赶忙使唤几个手脚伶俐的婢女去把竹篮收起,又对着宾客连连抱拳躬身道:“谢诸位老爷赏赐,花魁现,老婆子就不碍老爷们的眼了”说完,急急忙下到台后称银子去了

“铛……”

又是一声锣响,那垂着的薄纱似是断线风筝一般悠悠垂落,露出里面早已摆好姿势的众女,花魁小未一身金丝红袍,缀有云纹金边,头戴莲开玉钗,金花步摇,长发垂搭,胭脂红唇,略施粉黛便使得珠玉黯淡无光,周围众女着浅色丝衣,皆赤足而立,若是自上而下观,活像是一朵能斗败牡丹之艳花

宾客难以自制,喧闹一片

“小未娘子,跟哥哥回家吃香喝辣去”

“小未姑娘,小生正准备今年秋试,若取得功名,马踏游街之日便是小生迎娶姑娘之时”

“小未娘子……”

台子中央,小未脸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随着古筝声起,笛声伴随,台上众也开始舞动起来,时而聚拢作花苞状,又骤然下腰作绽放状,长袖舞动,宾客如痴如醉,一曲舞毕,掌声雷动,众女下台,独留小未一人在台上,缓步前行,对四方宾客欠身行礼

“小未今日幸得各位官人抬爱,特此献上一曲前日新学得的曲子,还望各位官人喜欢”

闹哄哄嘈杂一片中,春福搬来一张凳子,又抱着琵琶上台,递与小未

小未素手滑动拨弦调音,场内顿时又变得落针可闻,伴着琵琶清脆的声音,小未朱唇微启,唱道:

“杭州城外金山寺~

雷峰塔下白娘子~

千年修得共枕眠~

几世寻来前尘缘……”

……………………

直到丑时,宾客才相继跌跌撞撞散去,临走免不得又是一顿胡吹海侃,以及相约下次再会,小未坐在自己房间里坐在椅子上休息,拿着胭脂纸有一下没一下的折着

她这些年身居欲窟,又不得随意外出,唯一的爱好就是折折纸打发打发时间了,春福替她取下首饰、梳头卸妆,看着主子又开始对着镜子发呆,春福虽然对小未很忠实,但也会偷偷在心里想,小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平常不是折纸发呆就是给那些小娘皮打赌送钱,当了这几年花魁也没攒下多少银子,这等到芳华不再了,可怎么办呀

越想这些,春福就越为自家主子愁得慌,她自己一个下人低贱命倒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姿色,后半生多半也是找个小厮随便嫁了了事。

这边小未春福各自想着事情,就听着外边沉闷但快速的脚步声靠近,还不等完全推开门,秦妈妈的声音就先进来了,紧跟着挤进来她那臃肿的身躯

秦妈妈笑的一口黄牙毫无遮拦暴露在外:“哎呀小未啊,你可真是妈妈的心头肉啊哈哈,指望那些赔钱货是不行,咱们教坊司就全指望着你了啊哈哈,昨晚上张公子金口玉言说小未你‘起舞时似有蝴蝶翩跹相随’,还说以后再有花魁演出要派人去他府上通晓一声”

小未刚想要起身,就被秦妈妈按住

“小姑奶奶,您就好好歇着吧啊,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真就跟亲女儿一样了,来,这二十两银子拿着,别跟妈妈客气,平时想买点啥就让她们去买去,要是春福这惫懒货不合心就跟妈妈说,妈妈给你再找个伶俐的”

小未见秦妈妈不让自己起身,也因为自己确实是疲惫,就安稳坐在椅子上说道

“谢妈妈奖赏,春福深得我心,不用更换”

秦妈妈笑着说:“好好好,那小姑奶奶你休息罢,我就先走了”

小未微微颔首,待到秦妈妈走远,春福过去把门关好,才敢小声抱怨:“秦妈妈也太抠了,今晚上少说挣了一千两银子,却只给小姐二十两就打发了”

小未拉开抽屉,把还没折完的胭脂纸放入这已经装满折纸的抽屉里,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春福去打水洗去妆容,她要休息了

纵使于我黄金万两又如何?脱不得贱籍平不得反,她就永远是个娼妓罢了,花魁又如何,能潇洒得几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当年的残忍场景,那个一刀一刀让家人死尸都不得安宁的屠夫,好似梦魇一般将她紧紧缠绕,仿佛下一瞬间那柄血红色长刀就砍落在她的头顶

她跟别人不一样,她们疯狂赚银子,是为了攒够赎身钱,但像她这样的罪臣之女,除非有大臣看上将其赎走,或是被圣上赏赐给有功之臣,是没法自己赎身的,所以银子于她而言,可有可无

吩咐春福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又拉上厚厚的帘子,不让一点月光照进来,还要让春福睡在床边,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全

春福是个没包袱的,马上就睡着了,在梦里呢喃:“明天给小姐洗头,明天……”小未躺在床上,思索着像她们这样的人,究竟还有没有明天可言,随后昏昏沉沉睡去

启元元年夏,教坊司名妓未花魁,一舞动长安,时人称其舞为“翩跹步”,引得各大青楼胡同明妓暗娼争相模仿,“翩跹舞姬”未花魁一度力压众艳,被评为花魁之首,引得许多达官贵人也私服前往教坊司一睹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