焖鱼翅,梅花肉脯,蟹酿橙,落月白羹,五味鳝煲……道道鲜香,盘盘精美,一一摆在江明琮眼前。江明琮抓起一只勺子,迫不及待地往盘子里舀去,一勺便舀走了大半碗的鱼翅,连汤带水地洒落在桌上,送到嘴里的,不过寥寥。
“这鱼翅汤汁看着如此鲜浓,怎么入口却一点味道也没有?”江明琮心里想着,又不甘心地将勺子伸向鳝煲,如此的浓油赤酱,仍然无半点儿滋味,就像嘴里嚼着一团泥似的,泥巴星子混着唾沫,钻向嘴里的各个角落。
“明琮,明琮!”
“哎,姐姐,你别晃我,让我再尝尝……”
“明琮,明琮!”
胳膊被摇晃的感觉越发明显,姐姐的声音便在耳边,江明琮刚舀上一勺白羹,还未送到嘴里,便已醒了过来。
姐姐明璋的面孔正在眼前,她一边警惕地看着身后,一边低声唤着妹妹的名字。
“姐姐!”江明琮猛地坐起身来,“……我怎么睡着了……”
“嘘……”明璋食指贴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将包袱往肩膀上拢了拢,一把将明琮拉了起来,轻声道:“快,我们走!”
江明琮还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还是不敢问出口。这次出逃,姐妹俩谋划了一月有余,自己年纪小,路线、时间、细节,都是听姐姐安排,自己只要照着姐姐说的做便可,明琮虽有些疑虑,也被姐姐安抚住了。若此次不成功,再被添香楼抓回去,掉一层皮都是轻的。上次被鞭子抽打的记忆犹在,江明琮不由得“嘶”了一声,连忙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月色不明,林子里的小路浑浊在一片黑暗中,看起来昏昏白白的,江明琮被姐姐拽着手往前走,一步一个趔趄,她不明白在这么昏暗的林子里,姐姐是如何看清楚眼前的路的。林子里各色鸟虫,张罗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鸱鸮偶尔一声啼鸣,把眼前的这一片昏暗,衬出一种瘆人的寂静来,江明琮彷佛听到了明璋的心跳声。
“姐姐,摘花是什么,她们说你马上十五了,可以摘花了。”江明琮喘着气,问出了这几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摘花”这两个字,在夜里听起来,比鸱鸮的低鸣更刺耳,正中江明璋的心事。身为官妓,到了十五的年纪,便可以接客了,谁能享有首夜,谁便摘到了“花”。过往两年,自己与明琮在添香楼里,除了每日学习各式乐技之外,什么苦活累活也都干,尚且能苟活着,但要让自己成为千人骑,万人踏的东西,不行,绝对不行!生为南相的女儿,宁愿死,也不愿受如此的屈辱!何况明琮今年也十一岁了,若现下不逃,这般厄运迟早也会落到她的身上。
“你还小,不必懂这些。”明璋脚下的步子并没有放慢,“我们今日逃了,便自由了。”
“我们逃去哪儿,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大哥也被流放了。那我们去哪儿,有谁可以收留我们么?”
“虚粮案”牵扯甚广,太子、以南相江伯连为首的“太子一党”全被牵连,亲近些的亲属也都遭了难,远亲是更不可能冒着风险收留她们这两个“相府余孽”的,当然明璋也从未指望过这些。
“明琮,有姐姐在,别怕,我们会有活路的。”明璋不知该如何解释前因后果,她只得安慰妹妹。
明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在林子里行了约摸一个时辰,明琮的腿脚早已酸软,终于出了林子,到了一条昏暗的河边。正有一艘小船等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