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天儿也不早了,还是快些休息吧......”
略显娇羞的柔语传来,已是第三遍了,齐牧对着昏黄的镜子再次检查了下脸上的画皮,这才缓缓从书房挪进卧室。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冷静,深呼吸,就当这是一场梦......黑暗中的他勉强挤出一张笑脸,握了握拳给自己加油鼓劲。
“来了,宝贝儿!”
齐牧摸黑上床,俯身将女人拥入怀中,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一片冰凉与粗砺,虽早有心理建设,但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先生这是怎么了?”
冷硬的触感沿着胸膛向上,及至唇边,齐牧本能皱眉躲过,而这时卧室的灯忽然亮了。
齐牧强迫自己舒展眉头,并瞬间露出一副早已练习过多次的笑容,道:“没事,没事,先生我......我只是有点饿了!”
说着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那个正被他抱在怀里,乌黑锃亮,圆不溜秋,画着明艳腮红的......骨灰坛子。
一时间,诡异的场景与齐牧佯装镇定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此时的不和谐产生出了别样的滑稽感。
“哦,先生饿了呀......那黛柔让伙计去给先生盛碗粥来!”
骨灰坛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钝,齐牧心里明白这是自己脸上的画皮起作用了,于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摸了摸脸颊,齐牧看似细腻的脸上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粗糙,这画皮非寻常之物,而是由一张画着鬼符的镇棺黄纸制成,不仅能够改变使用者的容貌,且能强力影响到观察者的心智。
看着从自己怀中咕噜滚下的骨灰坛,齐牧伸了伸手拦道:“等等!”
他顿了顿,仰头做思考状,“粥就不喝了,不过我听说你们沈记饭庄有一道祖传的招牌菜,似乎叫......金玉丸,不知先生我能否尝上一尝?”
“金玉丸?”
听到这个菜名,骨灰坛明显愣在了原地几秒,随之诧异道,“先生,你......确定想吃那道菜?”
齐牧点头表示确定,而骨灰坛犹豫片刻,终是前后摇摆如点头似的言道:“那好吧......既然先生喜欢,我便让伙计们去做,只不过金玉丸这道菜须出锅即食,还请先生随我来......”
已化作骨灰的黛柔话语落下,径直操控起坛子飘在了前方,夜色中,齐牧不远不近地跟着,在偌大的沈家老宅七拐八绕之后,最终停在了一间破旧不堪的房屋前。
这是一间废弃了的灶厨,门上贴着封条,然而隔着窗纸却能看到里面竟有熊熊跃动的火焰。
黛柔飘至门前,封条无声脱落,双扇的门扉自动开启,一人一坛前后进入。
要说这破败的屋子,内里却拾掇的井井有条,齐牧环顾四周,入眼是错落有序的锅碗瓢盆,墙上挂着蒜头与晒干的红辣椒。
前方的灶台上一口大铁锅里正熬制着热油,其下熊熊燃烧的柴火便是此间屋子光亮的来源。
“沈家的伙计们,醒醒啦!”
尚在四顾的齐牧被这声音拉了回来,他循着黛柔的方向望去,前方却空无一人,哪有什么伙计的影子!
而恰在这时,那铁锅的正上方忽然一滴莫名的液体落入了滚烫的热油之中,发出“滋滋”声响。
一滴未停,另一滴紧跟而至,如此异样使得齐牧条件反射似的朝屋顶方向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的整个眉宇瞬间蹙成一团,发麻的头皮仿佛随时都要炸开。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油锅的上方,在那一丈多高的房梁之上,此刻竟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粗看之下,竟有二三十颗!
它们的头发紧紧缠绕在房梁上,由于悬垂的重力,使得本已扭曲的皮肉拉得犹似一张张摊开的大饼,断裂的脖颈处猩红四溢,黏稠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落。
此番模样,使得齐牧大为惊骇,若换做常人,那些狰狞的面容恐怕只看一眼就要被吓丢了魂!
但齐牧却非常人,又或者说,此刻的他根本就不是人,他仅是退到墙角,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小心地聆听这些主仆之间的对话。
“呵欠......小姐早,小姐有何吩咐?”
房梁的正中间,一个五十岁上下留着半白胡须的男性头颅泛着困意询问,黛柔往上飘了些许轻盈回道:“烦请徐掌勺和众伙计们加个点,做一锅金玉丸来。”
“啧......金玉丸......”
听着菜名,徐掌勺蓦地来了精神,浑浊的眼睛一亮,口中如唱戏般的念念有词,“金玉丸哟,金玉丸~冥途之上,不坠忘川~有病的治病,无病的养颜......”
忽而,他的声音高出了几个调调,夹着嗓子唱道,“伙计们内~都忙活起来撩~”
“得嘞!”
随着一唱众和,这原本死寂一片的屋子就像是一场开锣的戏台,所有的东西瞬间全都活了过来!
那些碗筷杯碟骤时叮叮咣咣响成一片,紧跟着便是刷锅声,拍蒜声,翻炒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