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八百弟子遭此劫难,是我之过。可是,爹心中仍有私心,希望你能平安。
爹知道,此事一时之间很难接受,难为你了。有些事,现在必须告诉你们,否则只怕要长埋地下了。
三百年前,螭龙为祸人间,我教创教真人应无为与流光寺老住持联手将其诛灭,螭龙死后留下龙魂不灭,躯体则化作一节龙骨。两位前辈都无心将之占为己有,却也担心落入妖邪之手。于是应师祖将龙骨带回水镜湖,借阙山与玉淮江的阴阳平衡之力将之镇压,老住持则将龙魂带回流光寺,压入七宝塔中,以佛法净化妖异之气。
一年前,也是冬至子夜,我发现水镜湖生了异动,可是我赶到之时已然恢复了平静,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我传讯给流光寺,其弟子告知住持已经闭关了,七宝塔亦未见异动,此事便就此搁置了。现在想来定是丁羽鹤在试探龙骨之所在。
他随我入教中已有十年,师桑做这样长久的布局,所图想必不小。现下你师伯带着巽字辈弟子去了上京主持祭祀大典。宫中设有禁制,不能传讯,只能由你二人前往上京,告知你师伯和陛下。还有流光寺,也需知会一声。龙骨需有龙魂,方能发挥最大效用,师桑人极有可能意欲夺取龙魂。
唉,今日之祸,是我识人不清,又过于托大,多年来我虽依师父之言,守着水镜湖,却从不认为真的有人能从我教中夺走此物。咳咳,如今害得龙骨被夺、八百弟子惨死,我,我于心有愧啊。”说到此处,黄简眼中已有泪。
他性子素来逍遥自在,心无挂碍。当初接任掌教之位时,前任掌教不过一句“你亦可,他亦可,何妨是你?接亦可,不接亦可,何妨接下?”他便接下了掌教之位,十余年间也未曾当作是什么重担。
如今八百弟子的惨死,让他生出了心魔。只是,他也没有时间解开了。
“爹……”黄知闲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只得唤了声爹,轻轻握住他的手。
“静室的书架上,有处机关,为离卦,可通往阙山以北,去往上京。”说到此处,黄简仿佛已经耗尽了力气,黄知闲不断将真气贯入黄简的气海,可真气进入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毫不见起色。
黄简看看女儿,再次抬抬手,黄知闲忙俯下身,含泪将头靠在父亲的右手上。“闲儿,爹不能再陪着你了,教中受此大难,要辛苦你们肩负这样的重担。爹本来只愿你能过的随心,如今只怕是不能了。掌教玉令和上清天乩剑,你带给师伯,由他安排吧。”
“澄风,你自小就让人十分放心……如今,是你二人缘分尽了,只盼你莫要伤心太久,于此事上,切勿执着。”
玉澄风扶着黄简的手,点点头,语带哽咽,“师叔放心,澄风明白的。”
黄知闲胸口如压着一块巨石,她看看师姐,再看看父亲,视线却已模糊。无论对于父亲、玉师姐,还是自己,大师兄都是最亲近的人。数不清的回忆,仿佛在昏暗的密室中纷飞,却没有一片是能抓得住的。
黄简抬眼看了一眼画像,“你,见着你娘啦,你们真是像。爹一直没让你看过你娘的样子,个中缘由实是一言难尽。十几年了,仍不知她是生是死,爹真的好想再见你娘一面……爹真的,好想你娘……”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爹!”“师叔!”二女一直提着的心同时沉下,心中大恸,两皆失声。
这天资卓绝,年少成名的道门首徒,承载了大启无数的期待和尊崇。数十年间斩妖邪,救生灵,授至道,涤蒙昧,不负所望成为大启最年轻的道门第一人,眼看便要如玄清历任掌教一般羽化登仙,成就圆满、传奇的一生。却就这样轻易、潦草的殁于自己爱徒的暗算之下。
天道之无常,诸行之荒唐,皆于斯处显露无疑。
一时间石室之外雷电大作,天地同哭,水镜湖边一地的尸身和血染的土地都在暴雨之下得到了洗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