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祭坛,只是人们用石头与树枝垒砌而成的五米石台。这样的一个石台,充当了人类向主导命运的神灵沟通的平阶。
离石头祭坛只有十步之遥,烈火熊熊燃烧,充当连接生与死的轮回之门,带着羊首面具的男子,赤裸着上身,胸腔如同青蛙肚子一样起伏:
“借以祈求上天之灵,将所有的罪孽焚烧,将驱除一切的邪秽,将丰收的祝福赐予这片大地。”
牧群分为两排,新生的羔羊与迈入晚年的老牛并列而行,它们都被撒上油脂,却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终结。平静温和,宛若亲人,老牛依扶着羊羔,羊羔依靠着老牛,然后驶向用尸骨与油脂生成的烈火之中,直至身形不复存在,回应现实以极大的沉默。
祭台上的少女,昨天跟随猎犬寻找丢失了的羊羔,今日登上台阶向神灵献上自己的生命,跪坐原地,没有任何表情,不言不语,不动不想,静止如同一幅图画。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面对死亡,便什么也没有,她便用一无所有的态度去面对死亡。将生命吞食的烈火只是静静的烧着,草原上回荡着不知从何处也不知从何时刮起的阵阵微风。
围坐成圆的人们望向坐着上方的少女,献出最虔诚的敬意与祷告,数以百人的愿望于此汇聚,木制品,骨制品,顺着人群投入火焰之中。
平静的老者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雄武的中年凝视着,妇女们忙着传递每家每户要烧掉的制品,几十个个汉子哼哧着不知所以的调调让祭祀增添几分神秘与奇异,最外层的儿童窜来窜去熙熙攘攘十分闹腾,一切在混乱中有序的进行着,喜悦便如同瘟疫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蔓延。
安柏乐看见那些孩子,想到了庙会,他没有去过,也只是听说,但是在他心里庙会就是这样景象,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重要,只是起哄玩笑,跟着人群欢闹,大人们说:“快回来,快回来,重要的要来了。”孩子们便凑过来,为错过的景象感到万分遗憾。
其实那并不有趣,也不值得遗憾。
时间并不多了。
走来一个年轻人,他示意了一下,人们便为他让步,挨挨挤挤留给他一点空隙窜过去,他身材匀称,带着眼镜,十八岁左右的样子,第二性状隐隐展现,下巴上散落着似有似无的胡子拉碴,穿着运动服外套内搭白色衬衫标志着不懂衣品,一条宽松舒适黑色长裤把懒散与实用主义展现的淋淋尽致。
唯一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牛羊一样,空洞无光。望向少女,少女的眼睛像他一样,空洞无光。
是已经绝望到了没有感觉的地步,还是超脱到了对生死的淡然?安柏乐看不透女孩想法,虽然同样是面无表情,如果说自己是对一切的漠然,那她就似乎真的沾上了神圣二字,女孩是部落人们口中的“天生的圣女”,就如同一动不动的石像一般,什么也没有。
安柏乐没有多想,轮到他了。
那诡异的调调哼哧着,人们的目光注视,他们用那看动物般的眼神,看这个眼睛如牛羊般空洞无光的外乡人。
那么,看吧。
这个身形稍显瘦弱的少年并没有走向烈火,他也并没有要烧的东西,转身疾走,踏上台阶。在众人的诧异中,亮出了一把刻刀。
刻刀被落日映得闪闪发光。
人群轰动,但现在有任何反应都已经太迟了。
人群里烈火十步,烈火离祭台十步,二十步的距离就此成了不可逾越的天桥。
计谋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