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鸣跟着易安前辈回到了天机府。
天机府矗立在闹市区与冷清一点的住宅区的交界地,似乎毫不避讳这热腾腾的人间烟火。从外观来讲,看上去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朱墙碧瓦的传统楼阁,在雨雾中望不见楼顶。虽然威严,却并不令人畏惧,因为相似的高楼在千卿城中到处都是。
府前大门倒是非常宏伟,两旁还有两座抱柱,其上各自有一面近十米高的浮雕,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位天神将军,造型风格左中右西,分别手持关刀、大剑。平鸣一眼就能认出来、左边抱柱上刻着的应该就是威震华夏的武圣关云长,右边那位拿剑的的身份则不敢确定,倒像是哪位骁勇善战的大不列颠骑士。
浮雕上的将军眼中,都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微微发着光,予人以极强的压迫感。平鸣丝毫不怀疑,在这个世界里,要是有人来犯天机府的话,两位浮雕将军马上就能活过来,眨眼间让冒犯天威的家伙身首异处。
易安带着平鸣随手解开门上的机关,步入天机府的大堂。先前,平鸣初来乍到,一头雾水地便被她带到了千卿城的街上,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府中构造,如今,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多看两眼。
她纤指抬手一勾,一片漆黑的大堂便倏尔亮了起来。尽管灯光一时间有些刺眼,但平鸣并没有感到炫目,而是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适应了光暗的变化。
在平鸣走马观花瞥过几眼的印象里,先前的天机府中其实很昏暗,只有寥寥几盏晶石灯照映着一些复古的装饰物。而在那照不到的四壁上,隐隐约约流动着一些奇怪的蓝色纹路,横横竖竖交叠,细看倒是有些像某种文字,令人感觉相当魔幻。
而且他记得,天机府里好像有类似电梯的东西。易安带着他第一次从楼上下来时,就是走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门一关一开,他们就到底层了。
这下亮堂了,平鸣得以一窥它的真面目。
天机府的大堂非常空旷,打眼一看,几乎没有什么实用主义的东西。先前见过的四壁纹路依旧在,地上还铺着一道花纹繁复的地毯,一直从正门延伸到大堂另一端。
在地毯两旁,每隔几步都有一尊还算高大的石像。平鸣感觉,自己似是从这些石像中、看出了几位熟悉的人物,仪态就像……会摆在大学广场上的孔夫子一般。
顺着石像簇拥的道路,一直往前走百余步,在快要碰壁的尽头,可以看到一只神鸟的巨大浮雕,栩栩如生。它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任何人只要踏进天机府的大门,目光便立刻会被它吸引过去。
但见这只神鸟竟有大大小小九只翅膀,喙勾羽锐,身形伟岸,颜色青黄杂糅,颇显神圣。体态收敛,颈首微颔,爪踏五彩祥云,展开的书帛环绕于周身,双目轻阖,尽显睿智。它虽庄严,但并不令人畏惧,反而有几分长者般的怀柔。
易安领着平鸣,走在大堂那条一路延伸到神鸟爪下的地毯上。距离的接近、让他得以更加细致地观察这面伟大的浮雕。
这时,平鸣注意到,神鸟浮雕两旁有一对联,上面写着——
「折戟沉沙积尘归黄泉缕缕作古」
「行文落款炊烟升碧落岁岁如歌」
还没等他仔细推敲其中含义,易安便走到这面神鸟浮雕下,轻轻将指尖放到墙壁上。那墙上正舒缓流淌着的——像是符文的——纹路便迅速汇聚向她触及的一点,发出不可思议的幻光。
光芒彻底聚集起来后,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般的动静便忽然响起,像是什么机关触发了。
随后,易安面前的墙壁平滑地分开,就像电梯门大开一样。哦,原来是一道暗门,这天机府里机关可真不少,防盗效果绝对一流,平鸣暗自寻思着。
他向这暗门中窥看,嗯……虽有不小差池,但也有些像是他记忆中的电梯。
只见里面是一个正六边形的小房间,墙壁上镶嵌了不少五光十色的晶石,此刻正发着光,昭示着它其中蕴含着不容小觑的能量。
易安驾轻就熟地走进这“电梯”,平鸣也连忙跟了进去。
随后,她指尖亮起,随手从空中画出一个平鸣没见过的法印,墙壁上的晶石也就立刻光芒偏转,一道道光线相互连结,将她画的法印复刻了上去。
整个过程就像是在输入什么指令一般。在易安前辈施完术后,那些晶石的光芒开始耀眼。只一瞬间将室内吞没,随后很快又暗淡下来。这一出之后,平鸣感觉脑子里有一种嗡嗡的错乱感。
“不舒服是正常的。少友,多入几次玄机门就好了。”她提醒道。
玄机门?这玩意原来叫玄机门啊,听着就像是某玄幻小说里的杀人机关似的。平鸣心想。
无出几秒,这“玄机门”出口便缓缓地打开了,真就和电梯一个样。但易安没有出去,而是侧脸看向身边的平鸣,说道:“在这里,各个楼层与房间都置有玄机门。在你画出一个法印时,它便会将你送到对应的玄机门中。少友若想在这天机府中自在行动,还得学会操纵这玄机门的法印才是。”
她说着,伸出手指,指尖亮起淡黄色的光芒:“来,跟我学。”
平鸣点点头:“您慢点,我手笨。”
他小心翼翼地调动着周身的魔力,学着易安前辈,将它们汇聚到指尖。酝酿一会儿后,也终于发出了红色的辉光,只是略显耀眼,就和小照明弹似的。
易安皱了皱眉,不过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倒也不必如此卖力。”
随后,她简单画了几个法印,一边画,一边讲解道:“这是去万卷馆的、这是去佚史堂的、这是去大厅的、还有这个,是去顶层,也就是我们休息的寝房的……”
随着她法印的变化,这玄机门中的方寸之地不断光芒闪烁,平鸣刚开始有点头晕,后面就完全适应了。
刚刚前辈画出的法印,他只看了一遍便全都记下了。这副躯体的记忆力特别惊人,权当是这天地的赐福。
“现在换你来试试,少友。”易安放下了手,示意平鸣照着刚才的做一遍。
他点头会意,随后也学着她的手势慢慢画了几道,一切就如预想的般正常运转。这是当然,毕竟这些简单的指令法印还不至于出什么岔子,真要出了事故,那可就是低级错误了。
见平鸣已经掌握了怎么操纵玄机门,易安点了点头,随后画了个去二层佚史堂的法印。
玄机门缓缓打开,她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平鸣一如既往地跟在了她身后。
眼前是一个蛮宽敞的大堂,其中有些零乱地摆放着特别多的展示柜,柜中保存着琳琅满目的奇特物品,就和博物馆似的。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挂在墙壁上的一面巨大的铜镜。这铜镜至少有三人高,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在镜框上还镶嵌着许多闪闪发亮的晶石,明摆着一副稀世珍宝的模样。
“这儿是佚史堂,钟敲响的时候,少友你就要来这儿,到这面镜子前,扭动旁边白色的那块魔石。”易安领着平鸣来到铜镜前,将镜框上那块显眼的机关晶石指给他看,“这是用镜花术联络天机府的官方渠道,也是散在各地的史家人将记录的历史传递到天机府的方法。”
平鸣出神地盯着这面铜镜,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它,但除了指尖传来的冰凉金属触感外,什么都没发生。
这东西,听描述来推测的话……感觉像电话之类的?毕竟是用来远程联络的,来电时,竟然还有“钟声”提示音。望着这块巨大的镜子,平鸣暗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提问:“要用这面镜子来联络其他史家人?也就是说,世界各地还有不少像我们一样的人?”
易安点点头:“那是自然。此间的历史,只靠我们寥寥几个当然是记不完的。更何况,这雄都皇城里面的是冠冕堂皇的历史,莫非穷乡僻壤中那尘灰烟火色的就不是了?既然有同我这般驻留城中的史家人,当然也就有游走在各种不期之地的。后者的话,就称为‘志佚史家’。”
她停顿片刻,对着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鬓角。
随后,她接着说:“这面铜镜,便是他们定期来与悬息天机府汇报的工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每月末,志佚史家们便会陆陆续续地开始联络这里,少友只需一个个接了,听他们讲些故事,然后简单无误地记下便好。”
听到这些,平鸣不禁有些头疼:“不好意思,前辈。那些志佚史家,大概有多少人?”
“悬息境内的、也就十余位吧。他们大都很好讲话,不必担心,问候便问候,寒暄便寒暄,简单正常地交流就可以。”
“嗯,我明白了。只要钟声响起,我就来这里,扭动这块白色晶石接电……接通联络,然后把其他前辈们说的话记下,对吧?”平鸣对这样工作的交接还是很紧张,他担心自己出岔子。
“说得不差。”易安微笑,点了点头,“记下之后,你需要将其按照时日、地区、以及记录者的分类存放在万卷馆的书库中。来,少友,我带你去熟悉熟悉。”
“嗯。”平鸣郑重其事地应道。
这之后,易安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教平鸣如何将史料归类、整理。她还告诉他了一些其他的事。比如在这里工作时,如果有人因为琐事来拜访的话,应该如何接待他们。
诸如那些宫中的史官,偶尔会登门拜访,请求将历史编撰成册,届时就将那些无碍斯文的史书交给他们一些,但特别要规定交还日期。再比如那些受其他太史公之托,不辞辛苦来递送文物、证物、或遗物的信使,对待这些人应当是客气一些,可以把他们带进会客室多留一会儿。
易安还提到,有些时候,其他机构的天人也会光临这里。来的大多是天理院的言明师,为了查阅某年某月的卷宗而特意前来,这时便有求必应就好。倘若是天将军到来,那事情可能比较严重,须尽力配合,不可遗漏什么。
除此之外,她还教了平鸣如何辨认其他天人、以及展示自己天人身份的办法。
易安伸出手指,将灵力汇聚在指尖,形成一个耀眼而纯粹的、乒乓球大小的淡黄色光点,不带一点杂质,轮廓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