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争义利(1 / 2)倜傥之人首页

“事急矣,请公发兵来援。”

季乐念毕,转身面向她的父皇,双手捧着书信,神色颇为恭敬。

鸿启帝点点头,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于是她深鞠一躬,趋步上前,将书信置于龙椅前的金案上,随后坐回她原本的位置。

听罢这信,一时间,大臣们都不发一语。

看着台下静默无言的众臣,鸿启帝表情肃穆,扫视全场。

“都听到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见百官都不愿当这个出头鸟,鸿启帝脸上扬起几分愠怒,压低声音,命道:“大司农何在?”

“臣在。”

一位老臣连忙从群臣中揖拜而出。

这位老者看上去至少已过古稀之年,步履蹒跚,胡须花白,应是用长久的年岁积累来了显赫的地位。他的服饰用料不菲,装束繁复,背后精美地绣着一头平鸣从没见过的白绿色龙形神兽,昭示着他颇高的官职。

大司农?平鸣暗自琢磨,要是按照原来那个世界来算的话,这位老者得是位列三公九卿了。

见来者上前,鸿启帝颔首,问道:“仓廪民实情况如何?”

大司农再拜,正色答曰:“陛下昔日与民休息,轻徭薄赋,近十年来,甚有补益,以至户有余粮,民众感恩,乐意效死。只是,内库尚未充实,连年养兵花销便占十之一二,其余各支予礼、教、工、吏数部。若扩军征伐,恐财力不足,须割余补齐,或加收赋税矣。”

鸿启帝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大司农诺了一声,便退回了他原本的位置。

就在这时,那位深不可测的太子、吏部尚书季治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站在百官中央,行礼下拜。

“父皇。”他低着头,似是请示地说道。

“哦?治儿有何见解,不妨试言之?”鸿启帝点了点头。

“谢父皇。”

季治直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徐徐开口。

“父皇,儿臣总摄内外任免,多操国际之事,略有所悟。愚以为,联邦与我悬息毗邻千年,虽与我多有经贸往来,然其霸道而妄行,吞并六合之心不死,常怀尊大之意,固然是蠢动之敌。只因我悬息有洛山之天险,横绝之关隘,方才不敢进。如今,联邦欲吞西原,实乃无耻侵略,观其野心不在小,必挫其锐。”

平鸣的目光默默地扫视着百官。他发现,季治讲话时,许多看上去德高望重的大臣、都以一种尊敬而得意的眼神看着这位太子,身板都挺直了几分。

鸿启帝高坐龙椅之上,默默地听着季治的言论,点点头,问道:“如此说来,莫非你主张出兵?”

“非也,以当前来看,不可大举动兵。”季治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何出此言?既要挫其锐气,如何不刀枪相见?”陛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莫非你有良策?”

“并非什么良策,父皇,只是一点浅见罢了,您可自取。”

季治微笑,随后敛容阔论道。

“联邦体大,又有种族交融、冗兵冗杂、矛盾酝酿,只得以战养战。倘若与战,反而助长其势。纵观如今国际局势,妄动兵戈实乃下策。舍身入局者,必遭鱼肉,这是前车之鉴。因此,依儿臣所见,须利用我悬息之物力,来‘软施力,缓入局’。联邦多年大兴兵征,周边诸国苦之久矣,如今其又剑指西原,必引得各国人人自危。值此良机,只需略施小计。内则多以压力煽动,使联邦民众对立、军队自累,外则佐以联合制裁,使联邦经济不通、产业淤塞。届时,其必大乱,犹作困兽之斗,世界都将卷入战乱,独我悬息可坐断山险,制衡八方。待到残局,我悬息再以滨海之地利,出洛北之天险,速袭其后,大业可成。”

季治语毕,向鸿启帝欠身致意。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朝堂之上,大臣之间、多有窃窃肯定之声。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啊……”

“实在是滴水不漏,太子殿下的谋略真乃天衣无缝……”

“若依太子殿下,则我悬息必岿然不动啊……”

这样的赞同声虽动静不大,但汇聚起来,也称得上是不绝于耳。平鸣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分明从太子季治的计策中,听出了几分似曾相识的阴谋感。

但他不打算说。他只是默默地见证着。

鸿启帝听了季治的计谋,手一遍遍地捋过自己的长须,眼神凝肃,深有所思。

一时间,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静候着陛下思考的结果,不敢在此刻乱言什么。

只有一人冷笑两声,打破了这肃静,不顾左右而言他地开口了。

“可笑。如今联邦大举侵略西原,已占西原东部诸城,大有一鼓作气之势,哪里容得什么‘软施力,缓入局’。我悬息若不动,西原岂不危在旦夕?”

平鸣一惊,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那位放浪形骸的二皇子季教正站在群臣之前,眼神迷离地看着季治,语气却是很不屑。

听到这话,刚才应和的大臣们立马换了个眼神。他们轻蔑地、不满地、将目光纷纷投向季教,偶尔还会再瞥一眼季治,等待着太子对此无懈可击的回击。

季治只笑了笑,就好像预先准备好一般、从容地答道:“典文博士所言,亦有道理。西原之役,自然是旷日持久最好。不过,纵使西原不敌,亦无碍,反而会令各国危机感更甚,只需稍作煽动,计谋可成。”

“你的意思是,把西原当做弃子?”二皇子双眼微眯,瞳眸中多了几分愠怒。

“不能这么理解。其一,我们可以小股先锋速援西原,大军虽不动于关中,静待战机,却也必令联邦忌惮,如此,我们只要表态,对西原来说,便算是救援;其二,即便西原一时陷落,计成以后,也必复西原之地。这只不过是几手间的取舍而已。”季治神色中并无半点愧意,“倘若联邦急攻,西原实在不敌,也可预先联合科伦彻、珉兰等国,说之以利害,早成联盟,以拒联邦。”

“好一个合纵连横。”季教冷冷地笑了笑,他看着季治的眼神中、平添了几分煞气,“但你别忘了,当年洛北之役时,我悬息迎枫关失守,使联邦大军进入中原。此危难之际,乃是西原出兵十万,猛击其后,联邦大军仓皇回援,方才得解。你别告诉我,现在西原落难,我们反倒要见死不救?”

“这是机权之计,亦是长远之计。”季治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但他的眼神中、也同样流溢着逼人的寒气。

“长远之计?哈哈哈哈。”听了这话,季教反倒大笑起来,笑得殿内群臣一阵战栗。他一边笑,一边低着头、信步踱到太子季治身后。

随后,他抬首,看向季治静立的背影,厉声道:“善不由外来,名不可虚作,你这竭泽而渔之法,哪来的脸去谈什么‘长久之计’?倘若不大军去救西原,失信于天下,则我悬息恶名败坏,必遭孤立!届时,哪里还有什么合纵连横的机会?”

“哦?依典文博士之意,是要现在以大军出洛北、现在去救西原?联邦兵强,以我有洛山天险横绝,方不敢犯。更何况连年以来,联邦与我悬息贸易往来密切,盐、粮、铁、石诸业互有依赖,倘若现在就撕毁一切合同,出兵宣战,岂不有损国运?”季治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蹙起的眉头、与针锋相对的眼神。

尽管如此,他的语气仍是不温不火,单单听来,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呵,联邦早知我悬息与西原互为盟好,如今发兵去攻,必是量我悬息不敢动兵。怎么,吏部尚书就觉得、我悬息龙士就一定胜不了那联邦甲兵?我悬息地大物博、反倒非要惦记着联邦那点沾着人血的东西?”季教的声音扬起几分盛气与不屑。

“我只是在谋一条对悬息最有利的道路而已。既然可以渔翁得利,何必下场厮杀?”季治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呵,我本以为你身居九卿之位,朝堂之上,必有高论。如今看来,怕是儿时的怯病还没好啊。”

“彼此彼此,看来典文博士的疯病也是病入膏肓了。”

平鸣高坐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两位各执己见的皇子。他虽然不显山露水,但打心里还是支持二皇子的意见的。

尽管季教的说话方式的确很令人不满,但他提出的问题都十分尖锐且有理有据。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利益,悬息都有支援西原的理由。毕竟,反复无常的吕布最后是什么结果,平鸣还是记得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看到侵略者获胜,哪怕是暂时的。

就在他们之间的争执还要继续升级时,一个严厉的声音猛然将其打断了。

“够了!”

鸿启帝从龙椅上起身,眼神中蕴含着愠怒与威严,强大的气场令场上所有人仓皇下拜,包括那两位不羁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