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平鸣打算推辞回礼之时,他的眼皮一跳,脑海中忽然空灵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少友,你且接受就好。这是礼节,不必大惊小怪。”
他一听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心里一惊,随即侧目看向易安。
只见她平静地坐在玉座上,默默地看向他这边,双手放在腿上,身子正直,眼神淡泊,嘴唇不动,面无波澜,只是一言不发地见证着这一切。
这肯定也是什么法术,毕竟隔空传个话而已。无论平鸣在这个世界碰见什么,都已经不奇怪了。
于是,听到易安的话后,平鸣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挤出了一个并不好看的应酬式的微笑。
鸿启帝保持了欠身的动作好一会儿,方才起身,坐回到龙椅上。接下来,台下的那些大臣们也根据尊卑次序、一排排地走上前来,谦恭地对平鸣行礼。
整个仪式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平鸣也就在台上尴尬地站了五分钟,手掌紧贴双腿裤缝,和军训似的。
鸿启帝礼毕后,紧接着上前来行礼的,是四位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三男一女。尽管他们看上去非常年轻,但一个个的服饰都雍容华贵,身份一定不俗。其中一人,平鸣认识,正是昨夜相谈甚欢的季礼将军。
其余三人、也是相貌出众、各自有各自的不凡气度。
看上去较为年长的那个青年身穿银白色袍服,一举一动尽作高雅,优秀得如教科书一般。但是,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显露出他胸中极深的城府。他站在最左边,装束服饰也是四人中最为高贵的,锦带玉冠、金饰龙纹,其奢华程度、几乎都快赶上鸿启帝了。这位大概就是季礼昨夜所说的“大哥”,也就是太子吧。平鸣暗自猜想着。
而从左数第二位的那个青年、看上去就洒脱了不少。他皮肤冷白、身形犹如一根细竹、容貌瘦削而俊美,甚至有些病态。只见他身穿一袭青蓝色长衣,头上虽然戴着镶嵌有美玉的冠冕,但那头柔顺而漆黑的长发还是垂落下来,为他平添几分轻狂之气。他向平鸣行礼致意时,动作亦不标准,眼神甚至迷离着,俨然一副视繁文缛节如无物的浪子形象。这位八成便是季礼口中的“二哥”了。
排在第三位的人是季礼将军,平鸣见过他。今天,他身着深红色的锦衣,装饰无多,甚至没戴冠冕,长发只用金丝带束住,与其他几位并列时,显得有些过于朴素。不过,季礼是四人中最高大的那个,哪怕不穿华丽的衣服,他的身体轮廓也能很好地给人以一种板正雄壮的感觉。他对平鸣行礼时,毕恭毕敬、一板一眼,目光敬畏地闪避着,礼数丝毫不敢含糊半分。这其实让平鸣有点不舒服。尽管他知道这是仪式,但在他眼里,季礼将军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新交的朋友了,如今却似这般等级森严地向他朝拜,确实很别扭。
而站在最右边的那位,则是名年轻的女性。她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容貌很干净,颇有青春感,就好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般,年龄看起来应该比旁边三位男性都小,但不知为何,唯独她的一举一动、给平鸣一种最为成熟的感觉。只见她身着紫金色的华服,身上戴着许多晶石首饰,长发编成三束、精细地盘垂在脑后,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酒红色的朱唇微抿,眼神对平鸣透露出高雅的礼遇。而在她深蓝色的瞳孔内、静巧与博学的味道沉淀其中、相互酝酿、发酵成了一种不符合她容貌的庄严。在她行礼敬拜时,动作舒缓而干练,仿佛预先排演了无数次一般老成。
剩下的那些大臣们一排排地上前行礼,其中都没什么特别的人,平鸣都没怎么在意。他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季礼以及其他三人之间游离,对这几个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饶有兴趣。
“少友好奇那几位的身份?”见平鸣留意,易安故技重施,悄悄与他对话,私下为他答疑解惑,“季礼将军你昨天已经见过了;着银白衣者是吏部尚书、太子季治;着青蓝衣者是典文博士、二皇子季教;那位紫金衣女杰则是礼部侍郎兼神言祭酒、季礼将军之妹、长公主季乐。”
平鸣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在脑中回复易安前辈,便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每个拜见他的大臣何许人也,易安都会用脑中传声的方式为他一一介绍。尽管平鸣的注意力还是一直集中在那几位皇子皇女之上,但由于这具躯体天生过耳不忘的记忆力,易安说的话,他还是全都记下了。
所有大臣们都行礼完毕后,鸿启帝终于朗声道:“太史公降临我悬息的千卿城,是我等修来的福分,乃是上天之许。从明日起,在皇宫中举行为期三天的筵席,以为太史公平鸣大人接风洗尘。”
“陛下圣明!恭迎太史大人!”群臣齐声高呼道。
平鸣一直在原地立正站好,全然不自在地接受着这些至高大礼。待到礼节完毕,百官都平静下来之后,易安见他还在那里站着、和罚站似的,只好轻叹一声,悄悄提醒道:“少友,坐下吧。”
听了这话,他缓过神来,释然地坐回了玉座上,呼吸有些乱。
见平鸣已经坐下了,鸿启帝点了点头,环视了朝堂一圈,准备把正事拿出来说。
他清了清嗓子,立马换上了一个严厉而不容置疑的口气,高声道:“今日早朝,除却恭迎新至的太史公之外,朕还有一事,要与众爱卿讨论。”
他说着,便从一旁的金案上拿起那卷平鸣见过的求援飞信。
“此事非同小可,关系我悬息国运,还请众爱卿深思熟虑。”鸿启帝眉头紧蹙,表情严肃。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群臣都静静地等候着陛下的意思,大气不敢出。
陛下站起身,扬起手,那卷书信便在空中铺展开来。他瞥了眼那一列着紫金衣的大臣们,对站在最前方的礼部侍郎季乐命令道:“乐儿,你来念。”
“遵命,父皇。”这位身材高挑的公主殿下微微颔首,随后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浮在空中的书信,面向大臣们,一板一眼地念道——
“窃闻:居安乐之广厦者,常自恣以困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