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骁没接,将弓往回一推,道:“是韩某多虑了,公主殿下毋罪。”
温敛说:“顶着这个称呼未免太过招摇,公子唤我温敛就好。”
对于这个代号,韩骁没起疑,回头望向西南方,使团的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留神!”韩骁忽然抓住温敛的弓,将温敛整个人往石壁前一带,隐匿在小山之后。
温敛先是一惊,随后听着一阵马蹄声,便立即噤声,紧紧地贴着石壁。
韩骁比她高出半头,完美地挡住了温敛的视线,温敛凝神分辨着,规模不大,但至少应该也有十五人。
韩骁探出头,见那一支骑兵重甲披肩,配着机弩,脚程极快,显然不是寻常骑兵,又见他们并不往不夜城去,而是朝着西北,于是多留了个心眼。
马蹄声愈来愈远,在满是雪色的山谷间传来一阵阵回响,韩骁双手环胸,拧着眉看向温敛,肃然道:“也许,大宁也没你想得那么安宁。”
“总要试一试,”温敛叹了口气,说:“要是方便,我想见见韩将军。”
韩骁面露难色,道:“可以,不过,眼下我爹的处境,只怕帮不上温姑娘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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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
“一直以为不夜城是一座城池,结果只是一间客栈。”绪姮坐在大门边,给戈雅包扎伤口,嘴里讲述着来时的经历。
已是未时了,温敛向小厮嘱咐了几句听风的习性,与韩骁一齐推门走了进去。
“公主殿下!在这里!”绪姮看见推门而入的两个人,雀跃地叫道。
不夜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温敛粗略扫视了一眼“不夜城”内部的构造,一共是三层,进门是没有规律摆放着的二十余张桌子,再往里瞧,是一个堆砌着十二个大鼓的圆形状舞台,舞台的另一侧空间还很大,而且很吵。
应该是赌场。
舞台上无数紫色轻纱垂下,悬在梁顶,顺着轻纱往上,可以看见二楼的雅室,是观舞的绝佳位置。
温敛的目光从一间间雅室上的编号扫过,最终落在了“雪二三”上。
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正倚在雪二三前的栏杆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自梁顶绕着轻纱飞旋而下的舞者,温敛注意到他的原因不是别的,只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实在是——
美得过分了。
她举目望向三楼,三楼的安静与楼中的吵闹格格不入,像是没有人居住,身旁的韩骁注意到她的动向,解释道:“三楼是不夜城主私营,没什么人。”
“这不夜城主,是什么人?”温敛点了点头,问道。
韩骁摆了摆脑袋,说:“不知道。”
温敛与韩骁一同入座,绪姮正挠着头,说得津津有味:“多亏了那个书生,不然都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了。”
巴尔木这时捧着两碗酒从另一桌探过身来,递给了韩骁,向使团的人道:“今日能化危为安,要多谢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让我们一起敬韩小将军!”
韩骁接了酒,起身与巴尔木碰杯喝了,说:“应该的。”
温敛不太适应有这么多人的场所,觉得有些闷,她顾自喝了酒,支着脑袋听着不远处几桌人的交谈。
“那苏瑛之祸都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朝廷派人找了这么多年,那武库居然现在才找到!”
“不是说那定安王苏瑛追随先皇一路讨回失地,最是忠心,又怎么会弄出个什么武库来?”
“嘿!谁知道呢?世人心易变!可即便是以往的功绩再大,要是生了反心,那皇帝哪能容得?若非千花教众人舍命相护,那苏瑛早成了刀下鬼了!”
“千花教又跟那苏瑛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千花教就是苏瑛一手创立的,如今被视作邪教,朝廷满天下的通缉,也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只可惜啊,听说那千花教十二花神,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呐——”
“是了!十二花神十二天,十万巾帼十万仙!说的就是当初千花教最兴盛的时候,若是定安王不反,如今武林第一世家的位置,又怎会轮到那南宫?”
“武库都已经找到了,那定安王谋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注定是翻不了身咯,只是曾经跟随定安王征战四方的将领们,怕是要跟着遭殃了!”
“那猎鹰折戟韩定从前不就是苏瑛麾下战将吗?要是这武库真在合阳,那……”
韩骁抿着唇听到这处,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头,温敛也完全没想到,十年间,竟会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温舒也常常提起苏瑛,说她是一个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人,更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甚至于说,大宁十余年来的安宁,苏瑛当居首功,可如今,竟沦为了乱臣贼子。
温敛回忆起方才那支骑兵去的方向,正是合阳,她看向韩骁,说:“西河欲与大宁开战,正是看准了丹西陆将军病故,无人可替,若如他们所言,倒不像是巧合了。”
一个局外人尚能看清,可偏偏陆延之是病故。
韩骁经温敛这么一点,也生出几分怀疑,他讥讽似的笑了笑,说:“武库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就没,全凭他们一张嘴,武库不在合阳,但现在就在合阳。”
“你打算怎么办?”温敛放下筷子,问。
“能怎么办,”韩骁早没有什么食欲,桌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口就没有再吃,见温敛也吃完了,他起身向西河的众人告别,对温敛说:“走吧,先看我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