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全公馆的人都以为,周先生这气定会延至第二日时,他们很是惊诧地发现,周先生与周太太的关系鲜见地发生了转变。
早晨周先生喝下的粥,是周太太亲手熬的。周太太嫁进周公馆这么些年,这还是她头一次进后厨。那粥虽未见得熬得比北平来的厨子好,但周怀年肯赏脸,也是叫人感到纳罕的事。
“这些事,往后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喝干净以后,周怀年竟也不忘关怀她一句,“昨夜辛苦你了,今日没事便少打几圈牌,在家歇歇罢。”
苏之玫累在身上,甜在心里,拿过他的碗,打算再给他盛上一些,“你若爱喝,我日日给你做,也不是不行。”
周怀年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方巾,抹了抹嘴,牵出一丝略带玩弄的笑,“算了吧,我还没到忆苦思甜的年纪。”
“你!”苏之玫的骄纵脾气又上来了,手里的碗差点被她丢到地上,却在见到那张冷峻的脸上正挂着不同往日的融融笑意时,她的手顿住了。
她的眼神有些发痴,周怀年不自在地低头轻咳了一声,“楼小凤与李喜儿哪日开擂?花篮这些东西你自己准备,总不需来烦我吧?”
苏之玫回过神来,也没仔细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便胡乱地“嗯”了一声。
“那好。”周怀年起身,已经准备要走,“晚上有事儿,让他们不必备我的饭。”
苏之玫应着,送他至门口,这也是没有外人时挺难见到的事。
阿笙等在车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呢?”周怀年蹙眉瞪他,“昨夜去了哪里?害我在沙发上胡乱睡了一夜。”
“先生……我……”
阿笙支吾,百口莫辩,周怀年却不想听他解释,“上车!”
车子发动,渐离周公馆,阿笙悄悄从后视镜中窥探周怀年的面色。
这一看,不太妙。
虽然还是一张冷脸,但眼底下那两片青黑,却在昭示着他不仅情绪不好,而且连精神状态也不好。阿笙在犹豫,有些事还要不要说出来叫他烦恼。
“有何事,你就说。吞吞吐吐的,等我发作?”
阿笙被他发现,忙缩回了脖子。
“先生,先前……先前您说的,收购合丰面粉厂之事,出了点问题。”
果然,阿笙的话刚说完,周怀年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马崇启那边是如何说的?”
“马老板说,还是希望能与您亲自详谈。今晚他在锦春饭店设宴,请的几位都是对合丰有意向的老板。您看,您是去,还是不去?”阿笙没将事情办妥,只能将对方的消息向他传达。
这是明着要搞拍卖吗?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周怀年一声嗤笑冷哼,并不愿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做事,并不是所有都亲力亲为,有些在他眼中不过是三两句话的事,他更乐于交予手下们去办。然而,有些旧派的生意人就是不大自知,瞧不上他周怀年派出的人,还非要他本尊露一露面。好似追求对话公平,实则周怀年就算去了,他都有可能看不上,阶级观念本质还停留在前朝的长辫子时期。
“谁爱去谁去。”
他撂了话,继续闭目养神。总之也不急,耗一耗,再放出消息去,说他周老板有意收购,到那时再看看,还有谁敢向他马崇启询价。最后他再派人过去把价压一压,马崇启不卖也得哭着卖,谁叫他狗眼看人,而且还有一个嗜赌成性的“好儿子”?
心里盘算着,却被阿笙打断,“先生,真的不去?我听说……听说今晚穆小姐也会去……”
周怀年只听那三个字,便猛地睁眼。刚刚黯沉下去的心,倏地又活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