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鹿子不设网,哥哥这般说俺就懂了。”代入互利视角后,乌石倒是很快便想通了个中关节,但很快便有了新的疑问:“可这些都是哥哥平白猜出来的道理,李二郎真个是这么想的?万一哥哥猜的不对怎办?“兄弟,你要记住,做事不该先想如何做对,而是先想如何不错,只要步步敢想,步步无大错,办的事便能强过他人万分!”乌虎正说着,猛然间看到了自家兄弟左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心中一动,一时失语,而仍在认真听讲的乌石只当自家哥哥正在组织腹中言语,赶忙将不自觉习惯佝偻下来的脊背贴着椅背挺了挺,瞪大了一双眼睛安静候着。
“兄弟,先前在李家二郎面前,俺是故意说那些混账话的,汉人历来不觉得俺们中间能出好汉,俺这么说是为了顺着他们刻板的印象。”乌虎叹了口气,慢慢言道:“俺如何不知道,拔刀一死几多容易,头人那般逼迫,领着大家全力求活才是真正艰难!”乌石闻言,沉默片刻,从桌上的瓷盘中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这点心真甜啊,若是明珠也能吃到该多好,她死前与我说,想吃一口府城里的糕饼。”乌石用力咀嚼着:“哥哥说得对,自家婆娘被人一顿鞭子抽到死在床上,女儿不过十几岁,瘦得活像只没喝过奶的猫狗,这样都不敢提刀跟人拼一场,俺早就不算甚么汉子了。”乌虎叹口气,刚想安慰弟弟两句,却被乌石打断:“哥哥,但俺不是怕死,俺只是知晓自己是个笨货,怕自己死得不值!俺知道哥哥是个有主意的,只要哥哥回来,俺便能放心去死了!”
“若是自家能活,如何轻易说去死。”乌虎拍了拍兄弟肩膀:“我来之前看了,乌豹正抱怨咱们只顾自家吃酒不顾族人肚饱呢,我回来得晚,你与乌豹带来的人相熟,晚些时候把我带来的几坛酒送去,我再去与李家人讨些吃食,待他们吃醉了,便都杀了罢。”乌石胡乱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问道:“可要埋了?”“在别人家中,你要埋到哪里去?”乌虎有些无语:“跟李家人说是酒后争斗便是了,左右也是常事,俺预先与乌辛说过了,他会帮着你的。”“乌豹帮着头人一起欺负俺们,老早便想宰了他了!只是不用等回了寨子编个说法再下手吗?”乌石疑惑地问道:“白日里他们撺掇大家闹事时,俺看那个刀疤脸的凶人差点也将他们一伙收拾了。”
带头闹事的就是你吧?也好意思说别人起哄吗?乌虎心里暗自吐槽,面上却不动声色:“乌豹本就是头人派来盯着我的,不在这儿杀了,回了寨子他将我与李二郎见面的事说了,遭难的就是咱们。”“那便直接找个由头,约到僻静处一刀宰了便是,何必浪费两坛酒,俺去年秋祭都只舍得喝一碗呢。”乌石一面说着,嘴上却是不歇,一手不住从茶盘往嘴里塞着糕点,另一只手拎起茶壶,不时灌一口茶水冲下。“你倒是给我留一口,这般精细的点心,我做管事那几年也没舍得多买来吃!”乌虎皱着眉,从自家弟弟里抢下一块嵌着核桃、红枣、芝麻的金丝米饼。
“杀人自是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哥哥既不动手,何必与俺抢。”乌石不以为意,一面继续吃着茶点,一面伸手去解身上的衣裳。“这是做甚么?吃得太饱,衣服紧了么?”乌虎问道。“李二郎送的衣服都是上好棉麻做的,沾了血便洗不掉了,俺还是穿平日的衣裳,脏了也不心疼。”乌石扬起枯瘦的面庞,对乌虎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乌虎无言,只得将手中的点心递了过去,乌石掰开米饼,将另一半递给乌虎:“哥哥也吃。”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房间地上,一个人影正从自己胸膛里掏出一块东西,交到另一个影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