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见笑了,部族里都是这般浑人,明明也不是大头人的亲信部族,平时没少受尉虎那厮压迫,但脑子里装的就是那些部落义气,婆娘生生饿死都想不到提刀拼一场,恁地废物!”乌虎转身坐回,一面苦笑解释,语气却不自觉激愤起来:“尉虎那厮平时受俺们孝敬时威风八面,被汉人地主一逼就成了软脚的斑鹿,只知推俺们这些小部族去挡刀,这般不讲义气的头人,凭甚么俺要给他尽忠,凭不许俺为族人寻条出路!”说到动情处,已是言语哽咽,泪洒衣襟。
乌虎所言不但情真意切,逻辑相通,为了自家部族求活敢于拼命的豪气也正是这个血与火交织年代所推崇的主流价值观,建康以来,皇宋正是凭着这股子为逝者复仇、为生者求活的狠劲,完成了从白骨露野、百里无鸡鸣至全线复兴,家国再起的转变。一番话下来,两位堂中侍立的青衣少年看乌虎的目光已是柔和不少,看乌石的眼神则愈发鄙弃,便是久经风波的李福听到对方言语间俨然有领着整个木乌部投效,要替李家垄断桂平府的山货生意时,也不禁微微颔首,唯有李正心中越发无语。
尽管有着多年基层历练的打磨,但一朝醒来身边风貌全变仍然让穿越的李正惶恐不堪。长兄李皋虽早早投身军伍,不在家中,与家中往来的信件里也时时关切幼弟情况,父亲李鼎曾做过象州知州兼一任临时被赶上架的桂平府知府,对自己要求虽严却不失关爱,母亲柳琚家中是桂平府有名的豪族地主,为人在外精明强干,对幼子却关爱,甚至说得上溺爱,平日李正的吃穿住行说一句锦衣玉食毫不为过。种种这些让李正有时不禁想,好像就此留在这个时空,当个富贵衙内也不错。但夜深人静时,每每在梦中感受到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仍然忍不住想起农村出身,辛苦供养自己念完研究生的父母,与自己一道立志要振兴家族却中途病故的亲姐,第二日醒来,已是泪水湿透枕巾。
为了排解这份惶恐,求得早日归家的希望,李正一面央求自家已经卸任的父亲去信州府同僚,细查桂平府历年洪水泛滥的有关记录,一面以“历练”为名,求母亲在自家庄园和桂平府城中出资开设市集,以求在民间笼络人才兼收集消息。
前者的调查目前已初见成果,如李正所料,桂平府确有春夏之交洪水泛滥的传统,但历任知府也并不是傻子,而是每年都有相应的防洪工程布置。而后者,李正真没想到,这个只是做到不压价不少称,收价却比府城山货市场高出足足五成的小小市集,竟能被这些壮族小部落视为一条活路,更没想到,自己开办市集笼络人才的举动,竟能被乌虎脑补成李家有意插手桂平府山货生意,要将之做大做强的开端,天可怜见,这只是一个回家心切的新闻与传播硕士试图建立地方通讯员网络,企图掌握舆论引导主动权的自发举止罢了。
沉吟片刻,李正扶了扶额前用来防晒顺带吸汗的包头方巾,诚恳地开口问道:“乌虎兄弟,我能为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