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凯旋宴上,桑榆阿姊得知陛下有意赐婚我与舞阳侯,她便鲜少再与我说话,我担心如若当真与舞阳侯成婚,会失去她这个好友,这是难舍;别家的儿郎,及冠之年尚且不得入仕为官,舞阳侯却能在几年前便单枪破敌,军功无比卓著,而我却假读圣贤,到头来一无所长,这是不配;我是个自私的蠢材,只想和夫君长相思守,即便是除去前两个原因,我与舞阳侯当真成了婚,保不齐战事又起,他领兵奔赴前线,而我只能独自守在府邸,什么也帮不了他,这是分离。”
皇后听完,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展露笑颜,说道:“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不曾想过,陛下能有此意,全是启承自己求来的。”
时玉不解地问:“他……为何?”
“尚书令身居高位,崔家子弟多有豪横,可惜了桑榆那样好的孩子,生在了陛下忌惮的官勋之家,哪怕与启承成婚的人不是你,也必不可能是她,这是可舍;我赵家辅佐先帝有功,父亲获封豫国公,幼弟获封舞阳侯,声势在外,无限荣光,那些赞颂的美名,其实多有歹意之人奉承,启承终究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也有闯祸挨训的时候,而你知书达理,在同辈的女娘中是数一数二的乖巧懂事,这是可配;至于第三个原因……本宫心知你思念父母和两位兄长,但比起家人团聚,你也同本宫一样,更希望社稷安宁,是与不是?”
时玉心知肚明,自己是辩不过皇后的,但那夜阿姊的话犹记在心,她嫁予赵聿,只会给谢家带来无穷尽的灾难,同生共灭的后果,她实在不敢承担。
“陛下……当真要赐婚吗?”
“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如今的形势……”
皇后和赵聿,果真是亲姊弟,话只讲一半。
或许是出于后宫不得干政的缘故,皇后不曾道出口的,应当也是陛下崇文抑武,当朝武将屡受排挤,势头最大的要数赵、谢两家,所以其实无论是否结亲,同生共灭已成定局。
“臣女明白了。”
皇后摇头道:“你还不明白,赐婚……只是第一步,余下的事,就由不得我们提前预想了。”
原本应邀去嵯峨山,时玉是做好打算要和赵聿解释清楚的,没想到会在山林间遇刺,没想到新平会受惊生病,更没想到在赐婚这件事上,陛下和皇后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今年元旦,两位将军会回到雍宁吗?”
皇后又摇头道:“陛下的心思,本宫无从知晓。”
时玉默声不再发问,尝了口碟中的桂花糕,没有想象中的甜,但她还是装作没说过前面那些话,点头称赞道:“嗯!内宫的点心就是不一般!”
皇后笑着唤来女侍,将桌上没有动过的糕点,全部装进一只竹编的食盒,然后交到时玉手中,不忘叮嘱道:“今日之事,心照不宣。”
时玉接过食盒,朝皇后恭敬地行礼,答道:“臣女是皇后殿下叫来品尝点心的。”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便吩咐女侍送时玉出了春晖殿。
等到女侍领着时玉走到那条御道时,天际已是灰蒙蒙一片。
时玉垂头盯着脚下的路,心底下却反复回忆着皇后说的话,不料竟一头栽到女侍身上。
没等她抬头看清,只听见迎面走来的女娘骂道:“大胆,哪儿来的臭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