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举着香,板着脸,对大伙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莫家子弟,干干净净。偷鸡摸狗做不得,污秽偷人更做不得。但是,爹生娘养,可怜见,办了法事,做了那么多供奉,如果,一炷香过去,还有一口气,是河神叫她活。大家有没有话讲?”
族长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有意见,接着讲:
“那么好!老天有眼,河神作证,是活是死,马上见分晓!”
除了大姑的爹,没有人知道族长为什么要说“马上”。
那一天,那一柱香烧得特别快。时间过去得快,也很漫长。
族长“啊呀”了一声,香烧马上到了他的手指。
猪笼捞起来,大姑居然还活着。
“从此,世上没有这个人了!晚上,大家到总管堂,分猪肉!”
大家开开心地散了,就当她死了。
她被赶到了庵里去,不能姓莫了,跟里面的老尼姑姓了马。
乌黑秀长的头发剃掉了,雪白丰腴的胳膊被道袍挡上,除了爹娘,她谁也不见,整天黑在一间厢房里,烧香拜佛,香火不断。
过了两年,老道姑要死了,她这才问道姑:
“你本来就姓马吗?”
“也不是的。”
“那为什么姓马?”
道姑指一下案台上的金身泥像,讲到:“大脚马皇后,保佑我们这样的女子的。”
她就把这尊像记住了,多少年过去了,还记得。
破四旧的时候,她把大脚马皇后用泥封成一个灰蛋,就像她的娘教她的,用稻草灰和稀泥,涂在鸭蛋上,包一个圆球。
她怕马皇后憋死,就灰泥里插上一根空心的芦杆。
她在东墙角挖下一个深坑,把大脚马皇后埋进去之前,她跪下去,小声对着灰蛋里面的马皇后说:
“灰泥里,我放了一根芦杆,你只管含着!”
眼泪就从马大姑光洁的脸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