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人肯借钱给伟江,他就去找马大姑。
马大姑身上有股子说不清楚的气味,有人说是大姑吸烟的关系,可是比她吸得厉害得多的男人,一天好几包,烟不离手,两根手指蜡黄的,身上也没有这股子气味。
近来马大姑又做起老本行,在家里摆上了神案、蜡台,还供了一座不知道哪个道场的神仙,高高摆在三张八仙桌垒起来的供台上。
香火不断,她身上的气味就越发的清晰了。
大姑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父母也在那个时候受了她的连累,跳了井。
换做一般人,遇到这样悲惨的命运,是没有脸活下去的,尤其是在莫家村,全村都是好人,连河都是讲仁义的地方。
可是,大姑不是一般人,有神仙保佑,因此她的脸上总是平静安详的,见到孩子也是会笑的。
她的手指没有因为抽烟熏黄,她的脸上也比同样年纪的婆娘光滑、白净。她总是一身长衣长衫,一双干干净净的黄面布鞋,身上散发着安神醒脑的香火气息。
大姑以前也是姓莫的,自从出了家,就不姓莫了。旧社会里,一个女子,出了那方面的事,若要不死,是比登天还难的。也亏她的娘疼她,她的爹也疼她,卖了房子卖了地,连做了几场供奉,让河神也心软了。
“投到河里,一炷香过去,再捞上来,如果人没有死,那么河神就同意了。”那个时候,莫家的族长还是根生的老爹,他的心还算软,不仅出钱买了大姑家里的房和地,还给出这样一个章法。
要不是他心软,人装进猪笼,是要过一个晚上才捞上来。
和大姑要好的男人逃得快,供奉河神的那一天,大猪笼里,只装下孤零零一个女人。
抓奸要成双,供奉也是,村里就准备了一只小一点的猪笼,扎一个稻草人替代,草人的心窝用刀划开,里塞进去男人的生辰八字。
供奉河神的大戏,谁都不会错过,还用布包着的婴儿,也被带着来看一看,见见世面。
唱戏、烧纸、放炮还有和尚、道士的诵经,热了场子。接着又是杀鸡、宰鹅还有给猪放血,把一片敬神的河面搞得青里泛红的。
如果不是大姑的爹出钱,祭拜就不会这样的排场和好看。
大伙都开心了,事情就好办得多。
“她娘,河神同意你跟其讲几句告别话。”族长这样讲,大伙也没意见。
大姑的娘哭天喊地骂自己的女儿,骂她不该勾引男子,更不该长得好看。边走边骂,跪到猪笼旁,凑近大姑的耳朵小声地说:
“草人里,我放了一根芦杆,你只管含着!”
又是一阵响炮,爆竹噼里啪啦,几个大汉把小猪笼捆在大猪笼上,抬起来,穿过摆着两个猪头的台岸,等族长往猪笼上泼了一碗猪血,喊了一句“河神保佑”,就把两个猪笼扔进了莫家河里。
族长把一炷香点着了,双手拿着,举过头顶,大家都安静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猪血、鸡血和鹅血的气味,夹杂着香火的气息,慢慢地沉到河面上,变成一层薄雾,通过一根空心的芦杆,进到大姑的嘴巴里去,她咳了几声,水面上翻出一阵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