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紧紧握住那碗热乎乎的姜汤,轻轻地吹拂几下,待稍微凉却一些后,便迫不及待地仰头大口灌下好几口。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炽热的洪流沿着咽喉一路奔腾而下,直至抵达五脏六腑深处。
让原本冰冷刺骨的身躯渐渐开始回暖,丝丝缕缕的温暖气息如春风般拂过每一寸肌肤,让她那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了些许柔韧性。
稍稍歇息片刻后,姜黎才缓缓放下已经见底的空碗。
当抬头看向陈杨两人时,只见两人眼眶通红,她蹙了蹙眉,还未张口说话,杨毅便拉了一把凳子坐在姜黎面前,抬手摸着她额上的伤口,声音有些哽咽。
“老大,是谁伤了你?”
陈泽连忙把涂抹的药膏和棉布放到杨毅的手跟前,催促道:“先给老大处理伤口再说。”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过几日便好。”姜黎抬手摸了摸额上的伤口,强颜欢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杨毅拿起桌上的药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蘸了一点,便抬手在姜黎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涂抹。
“明明伤口这么深,怎么会没有事呢?倘若以后留下疤该怎么办?”
杨毅把药膏涂抹完后,便拿起棉布在姜黎的额头上缠绕了三圈。一旁的陈泽再三叮嘱杨毅让他动作慢点,不要弄疼姜黎。
“你给我住嘴!有本事你来给老大处理伤口啊……”
杨毅被喋喋不休的陈泽说的心烦意乱,立马对着陈泽破口大骂。
全程姜黎听着两人为了自己争执不停,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觉得是那么的温馨。
直到杨毅替她包扎完伤口后,姜黎面容欣慰地对着陈杨两人道:“到头来,我身边的人还是你们两个。”
陈泽闻言,面容难色地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杨毅眼神坚定地直视着姜黎:“老大,无论曾经,现在,还是以后我们两个都对老大你不离不弃。”
姜黎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向窗前,望着冷冷清清的青云司,心情沉重地问道。
“他们是不是都走了?”
杨毅起身走到姜黎身边同样看向外面,稍作犹豫了一会,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自从老大你关进刑部的那日起,先是唐柚离开,后是金捕快带着所有捕快一起写了一份请辞信交给了我,便离开了。听闻是去了县衙当差。”
“很正常!如今的青云司今非昔比了,无论去哪都比待在这里强!”姜黎眼底溢出淡淡的哀伤:“今年入冬后真的要比往年还要冷!”
杨毅扭过头望着姜黎那张美丽又脆弱的面庞,面容难过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老大无论他们谁离开,我和陈泽都不会离开你的。”
这时,陈泽迈着沉重地步伐来到姜黎身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姜黎和杨毅闻声转过身,姜黎皱了皱眉:“陈泽,你这是做什么?”
陈泽红着眼仰头望向姜黎:“老大,对不起!”说罢,陈泽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毅见状立马上前一边扶起陈泽一边安慰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老大不会怪你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你再回青云”
“我就没打算再回青云司!”陈泽一把推开杨毅。
杨毅听后登时面容惊愕:“你刚说什么?”
随即,陈泽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然后走到姜黎面前,把银票塞进姜黎手里。
“老大!我陈泽来青云司六年,跟了你四年。说句实在话你对我很好,无论我被别人欺负还是我有难时,你永远都会帮我。”
说着陈泽转过身一边朝前去一边回忆道:“我在乞丐窝里待的这半年内,挨饿受冻,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就像条狗一样在街上行讨。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几个好心人给我碗里多扔几个铜板,若运气不好不仅讨不上一分钱,还会被人当众羞辱一番。”
陈泽低眉苦涩一笑:“现在想想这半年的时光仿佛让我度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我每日都盼着你来接我回青云司,可是一次都没有等来。你想让我脱胎换骨,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娘才过世多久啊!难道我就不该难过、不该痛苦吗?况且我娘的死全是因你而起的!”
说到此处时,陈泽蓦地转过身,一脸怨恨地瞪着姜黎,颤声道:“明明是有人暗中帮助我们,可以拿靳章的儿子作威胁,就没有必要再大费周章的去对付梁蹇越了。让他们两个狗咬狗就是了。可你固执己见,非要按照原计划进行。可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萧胥帮了我们,拿靳章的儿子威胁他,事情才能进展的那么顺利。但没想到的是,萧胥夫妇也搭上了他们的性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你师父那么想帮你,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你亲手杀了他啊!!!”
陈泽越说越激动,便初次抬手指向姜黎斥责。
“天下人都可以杀萧胥,但你姜黎就是不行。当你拖着萧胥尸体游街的时候,是我和我的那帮乞丐朋友帮你解围的,我始终都坚信我的老大绝不会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想着等你出狱后自然会向我们解释萧胥的死因。可从你的表现看来,你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件事。到现在我才确信你是真的杀了你师父。”
杨毅听后,恼羞成怒地大步走到陈泽面前,一把打去他指向姜黎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萧胥的罪状你不是不知,老大杀他和别人杀他有什么区别。陛下都没有再追究老大的事,你倒还起劲了啊!”
陈泽忿恨地瞪了一眼杨毅,便又转向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姜黎,眼神从方才的难过到怨恨到此刻的坚定,仿佛心里已经做好了某种选择。
“我娘在世时,你一直拿钱救济于我和我娘,一共是九百三十三两,你手里是一千两的银票,我还给你。从此今后我不欠你的了。我也该走了!”说完,陈泽毫不犹豫地朝房门口走去。
就当他走到房门口时,杨毅突然冲上前去,愤怒地一把抓住陈泽的手臂。
“陈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和老大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就因为这件事就要反目成仇吗?”
说着,他举起拳头,狠狠地朝着陈泽的脸上打去。
陈泽被打得踉跄几步,瞬间将他心中的火焰点燃,他立马反手给了杨毅一拳。
“杨毅,我也受够了你了。平日里就数你最爱打我,我今日绝不会再心软!”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彼此都使出了全力,仿佛忘记了昔日的情谊。
“杨毅,别打了。让他走吧!”
此刻,姜黎苍白无色的脸颊上没有丝毫情绪,手里的银票被她紧紧捏到变形。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陈泽,然而身上的披风也从她瘦弱的身躯上缓缓滑落在地。
“你娘的死,你算在我身上。萧胥夫妇的死,你算在我身上。就连你在乞丐窝里挨饿受冻,也算我在身上。看样子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了?”
姜黎的脚步停在陈泽面前,随即凄然一笑,眼中满是对他的失望。
紧接着,她颤抖着手臂把握到变形的银票举到陈泽面前,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九百三十三两银子,你记得可真清楚啊陈泽。怎么现在突然有钱了,便拿着一千两的银票还我的恩情?你可真大方啊!”
陈泽默默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他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姜黎继续说道:“陈泽,这四年来,我姜黎对你问心无愧。我尽我所能地照顾你。可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你的恨意和抱怨。真是可笑至极。”
话音刚落,只见姜黎把手中的银票向上一扔,银票在空中飘洒开来,如同一片片破碎的心。
她心寒至极地望着陈泽:“我看错了你,陈泽!”
说罢。姜黎转身走向房门口,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而决绝。
当打开房门时,一股如凌厉的箭矢般的寒风瞬间浇灌了她全身。她仰头,嘴角泛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凄凉,如深秋的寒霜,冰冷而又绝望。
她毅然踏出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那决绝的背影,恰似一只离群的孤雁,孤独而又落寞。
“老大……”
杨毅心急如焚地捡起地上的披风,连忙向门外跑去,试图追上姜黎。
可当他追跑出门口时,却停下了脚步,一脸怒气指向陈泽。
“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今天也就到此为止!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一言甫毕!他飞奔地去追姜黎,留下陈泽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