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入赘国公府之事,早在婚事敲定伊始,便已被众人议论纷纷,掀起了好几轮的风波。
如今尚未正式入府,他便轻而易举地得了个主事的缺儿,这般鸿运,着实刺得旁人心里痒得难耐。
王老爹正当着差呢,就听同僚在一侧八卦。
“哎哎,听说没有?十里巷入赘的那位,飞上枝头了!”
察觉到几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王老爹面皮一抖,手上的字不自觉拐了个弯,落了一页废稿。
“听说了,一个白身,径直就升到了工部主事的位置!有那样的老丈人,他以后在工部可不得横着走,想做什么做什么?”
“可不是?虽说职位只是个主事,可说到根儿上,靠着那等背景,只怕尚书大人见了他,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唉,同人不同命咯……”
羡慕的语气背后,无人不曾鄙薄这倒插门的软骨,但此刻皆是热切地对着王老爹拱了拱手:“王议郎,恭喜啊!”
读书人的清高,在入仕之后,总得矮人情世故几分。
许多人明明从未有过交集,此刻也不介意多绕一段路,在王老爹这边转一转,混个熟脸。
就蹭!硬蹭!
蹭上一点儿是一点儿,横竖就几句话的事儿。
王老爹牙酸得很,入朝为官二十载,他身边何曾这样热闹过?
只能苦着脸打哈哈,希望日子能跑得再快些,别折腾他这一把老骨头。
旁人觉着他是撞了大运,可他只觉得自己是倒了大霉。世间想当凤凰不少,但他只想老老实实当一只鸡。
这些想做凤凰的人不理解一只懒鸡的心思,这让王大人很是苦恼。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家夫人的远房表妹的亲姑姑的妹妹的二姨的表侄都已经出来了,再晚些时候,家里族谱估计都得被念着厚上几页。
更别提那些送茶食点心的,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裹着什么,他敢动嘴么?
下值的时间一到,王老爹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被那些魑魅魍魉缠上,几乎是逃一样跑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看到王七正悠哉地嗑着瓜子。
老子被你埋土里,你在家里吃大米?
一身汗的王老爹气不打一处来,大跨步走过来,一掌给碟子扫落在地,怒声道:“你这逆子,还有心思吃!”
王七被这一嗓子吼的有些发懵。
但抬头看是自己老汉儿,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捧了手里嗑好的瓜子仁儿给他:“爹,来点?”
看这没心没肺的模样,王老爹顿时一噎,原本在心头酝酿的熊熊火气,刹那间消散无踪。
算了,这倒霉玩意儿,他懂个屁!
没奈何地摇了摇头,他一把薅过王七手里的瓜子仁儿,一屁股坐到人对面。
一把瓜子能有什么嚼的?三两下便没了滋味儿。
王老爹舔着舌根,忽地想起来:“你今日没去上衙?”
怎得回来的这般早?
“去了呀。”王七耸了耸肩,无辜道:“我刚去,上峰便给了我批了假,跟我说年轻人想放松便放松,他是好说话的。”
俸禄照常拿,但事可以一点儿都不做,甚至连点卯这种事都能给他免了。
王七原本还小心着,怕自己会碰着什么茬子,可瞅了一眼周围,立马就明白了——朝中有皇亲国戚,三公大臣,也有无数个王老爹。
能找茬的压根儿不兴往这小庙里凑。
自家儿子这待遇听得王老爹都沉默了,他在朝中混了这么久,才知道还能这样办事的。
他承认,他嫉妒了。
身为一个以当鹌鹑为本分的七品小官,他心里第一次有了参人的冲动,参的对象还就是自家这小兔崽子!
。
不用当值,王七乐得清闲,心安理得地承了这份情,成日走街串巷,四处游荡。
毕竟他这个官职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依仗是国公府,但赘婿和纨绔的根儿立在那儿,旁人打心眼儿里也还觉得他是个草包。
就算真真坐在那儿,也不会分他什么重要差事,何苦浪费时间?
比起这一个小小六品官,国公府这三个字,才是值得他耕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