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孝平将烟叼在嘴里,陆红英就要划火柴给点燃,去被一个过路的护士给制止了。
“这么大的禁止吸烟四个字看不到吗?到门口去,真是的。”
“好的好的。”三人也是赶紧将烟从嘴里拿下来,弯腰表示致歉,然后走到了门口,找了一处阴凉地坐下,点起烟抽了起来。
“平哥,咱们这事,算谁的?”陆红英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肯定是算主家的呀,给他们干活呢,不算他们的算谁。”陆团结开始为弟弟说话。
“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把团圆的腿给治好再说。”陆孝平将手里的烟头捻灭,从陆红英手里拿过来烟,又点了一根。
陆老七骑着自行车带着陆老十赶到医院,一眼就看见兄弟三个蹲在阴凉处,顾不得将自行车停到车棚,就跑了过来。
三人也是看见两个长辈的到来,赶紧起身打招呼。
“人咋样了?”陆老七和陆老十着急的问道。
“在手术室呢,还没出来呢。”陆孝平赶紧解释道。
“严重不,腿能保住不?”陆老十现在最担心儿子的腿还能不能保住了。
“十爸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咱们镇的骨科可是出了名的,一定会保住的。”陆孝平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还是想着法的劝慰着。
几个人一起来到手术室门口,都是靠着墙一言不发,刘团结握着父亲的手被父亲握的生疼,但还是忍着没有抽出手来。
“陆团圆的家属在不在?”一个护士推开手术室的门,向外面的一群人喊道。
几人聚到护士跟前,将护士团团围住,嘴里不停的说着:“我们都是,我们都是。”
“你们都是?来一个直系亲属。”护士看着眼前几个人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我是,我是他爸。”陆老十赶紧向护士说明。
“你在这里签个字,然后跟我去把费用缴一下。”陆老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了,他的腿还能不能保住了?”陆孝平趁着签字的空档赶紧问。
“前期处理的挺专业,也没造成二次伤害,现在腿已经接好了,应该问题不大的。”护士也是耐心的回答着这个赤裸着上身的大个子。
“那就好,那就好。”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松了一口气。
“跟我去缴费。”说完护士就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人,朝着收费处走去。
“我去吧。”陆孝平就跟了上去。
“等一下。”陆老七追上儿子,将手里的钱塞到儿子手里。
陆孝平也没说什么,抓紧钱就追护士去了。
陆团圆骨折的腿因为陆孝平及时正确的处理方式而保留了下来,从此团结团圆两兄弟对陆孝平佩服的同时,生出了一种感激的情绪,此后更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陆孝平去做事情。
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陆团圆就出院回家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就只能在家躺着了。
回到家的那天,家家户户都派了代表提着鸡蛋副食等等来看望陆团圆,陆团圆每次都是情绪高昂的将自己的事故当成是英雄事迹讲述一遍。
“我当时掉下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害怕,头脑清醒,四肢灵活,幸亏我伸手抓住了一根木头调整了下落的姿势,不然我的头先着地的话,你们今天就不是来看我了,就是来吃席了,哈哈哈。”
之后也给大家讲述了陆孝平是如何冷静果敢的处理自己受伤的腿,又是如何将自己送到医院的等等等等,让陆孝平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又生生的提高一分。
“老十,我给你说我不会看错人的吧,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陆老大在听完陆团圆的讲述之后,也是骄傲的宣扬着自己的眼光独到。
这次事故最后在好几次的商谈之后结束了,双方各负一半的责任。
陆孝平最后将自己包工的钱以及自己的工钱全都赔给了陆团圆,陆团圆也是死活都不要,最后架不住陆孝平的硬塞,才勉为其难的收着。
“你是不是嫌少,反正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陆孝平将钱扔给炕上躺着的陆团圆。
“平哥,不是的,我自己的错,人家主家都赔偿了,你就不用了,跟你没关系的。”陆团圆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我带着你去干活的,就得负责你的安全,你不拿,下次就别跟我去了。”
陆团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收下陆孝平塞给自己的钱,眼泪旺旺的对陆孝平说:“平哥,以后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
“滚滚滚,我又不是土匪头子,要你干这些干啥。”说完陆孝平起身就离开了。
这一次,陆孝平相当于一个多月白干,一分钱也没落着。
好在人没事,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陆孝平这样想着,也就轻松多了。
但是最近村子里却吹起了一股子不能再跟着陆孝平干活的妖风,说是陆孝平命太硬了,谁跟他干活就是帮他挡灾,说什么本来房梁放炮的事是陆孝平的,结果是陆团圆被陆孝平指使着去放炮了,才导致着事故的发生。
陆老七听到这些传言,在家里生着闷气。
陆孝平来到父亲身边坐下:“爸,你这是咋了?”
“最近村里吹着一股子妖风,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我还知道是大喜三兄弟在造谣。”陆孝平语气平静的回答。
“这三个狗东西,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去。”陆老七气的都开始手抖了,起身就要去找他们理论。
“你理他们干啥,爱说就说去,你越搭理他们,他们就越来劲。你不搭理他们了,他们反而会消停一点。”陆孝平拦住了父亲,不让父亲去找。
“那就由着他们在那胡编乱造吗?”陆老七很显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由他们去吧,爱咋说咋说。我们得赶紧准备种辣椒了,今年我们要提前准备,提前秧苗,在小麦一发黄的时候就栽,不能再像去年一样,迟半个月,就少半个月的收入,还影响小麦的种植。”陆孝平想象着去年提前拔掉的辣椒,也是有些心疼起来。
“那能行吗?”陆老七显然对这种种植方式不是很了解。
“完全可行的,而且我今年打算多种一点,到时候绿的卖不过来的话,就晒干卖。”
“种多少?”
“种六亩地的,现在咱们也有井了,不担心水的问题了。”
“好。”陆老七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不仅是对儿子的支持,也是对自己的鼓励。
又是一年麦收季,今年虽不是一个风调雨顺之年,但却是一个人定胜天的一年,在陆家村几口机井的帮助下,小麦顺利的度过了最关键的时期。
地里金黄色的麦浪翻滚着,陆老七一家用自制的豁杆器将已经快要完全成熟的小麦豁开一个口子,将一株株青翠色的辣椒苗种下去。同样的方式在陆家村的各片麦地里种植着辣椒。去年陆孝平家辣椒卖钱的时候,令多少人红了眼。今年大家是争先恐后的跟着陆孝平学习,每天上门求教的都快把门槛给踩烂了。陆孝平也是不厌其烦的教大家,并时不时的到地里指导大家。
单调重复的麦收日子里,太阳一如既往的发挥着自己的威力,这个时候大家都希望太阳公公能继续释放自己的能力,若是哪一天它躲了起来,那么每一个农民的心里都会随之紧张起来。
好在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今年陆家村的小麦产量维持在五百斤的平均水平,没有一个大的突破,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口粮。
收完小麦,种完辣椒之后。陆孝平就和陆农星商议着建学校的事情,陆农星打算将两间教室和新来老师房子的修建交给陆孝平的工队,这一天,两人正指挥着大家清理破旧的土地庙,为建新学校做准备。
但是一件恶劣事情的发生,直接断送了陆孝平的包工之路。
事情的起因,是辣椒。
辣椒能挣钱的巨大诱惑力导致今年陆家村的种植面积空前的增长,也导致用水量的激增,陆老七每天都在忙着给大家排期和接电放水,忙的每天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但是陆老七心里还是开心的,心里还在盘算着,这样下去的话,到过年的时候就能把贷款还上的同时还能攒够给儿子结婚的钱。
这一天,陆老七刚给老六的儿子陆永宁放上水,想趁着这点功夫回家扒拉一口饭,到了家里,饭刚端到手里,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呢,陆永宁就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七爸,你快去看看吧,陆大喜兄弟把水从半路给截走了,我找他理论,让他按照排好的次序来,他们三个兄弟不听,还嚷嚷着就是不给我,我爸就让我来找你主持公道呢。”
“这三个没脸皮的东西,都给他们说好了下个就是他们,还要这样乱来。”说完就骑上车子朝着地里而去,完全不顾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陆永宁。
陆老七远远的就看见陆大喜三兄弟一人一把铁锹杵在水渠边上,陆老六蹲在地上无奈的抽着烟,看到老七过来,也是站起身来朝着陆老七迎去。
“老七呀,他们三个真是太欺负人了,非要插这个队,还嚷着说一分钟都等不了。”陆老六气愤的向老七告状。
“大喜,都给你们说了下一个轮到你了,就这几个小时等不了了吗?”陆老七一边蹬自行车一边朝着陆大喜问道。
“七爸呀,不行了,我有急事呢,就先给我浇,我浇完了再给我爸浇,浇完了就给六爸了。”陆大喜前两年娶了一个媳妇,因为忍受不了陆大喜的打骂没过半年就离婚了,结婚的时候分了家,所以地也是分出来的。二喜和三喜因为没有结婚的缘故,一直没分家分地。
这次也是眼红辣椒赚钱,所以也是跟随大流一起种起了辣椒。
“你这不是胡来了吗,要是都跟你一样了,这不乱了套吗,你快把水还给你六爸,下一个就是你们家了。”陆老七虽然很生气,但这几年的脾气也收敛了很多了,更是不想跟一个晚辈一般见识。
“七爸,你看这水都流到我们地里来了,就先让我浇完呗,我浇完我爸浇完,就给,咋样,我陆大喜说话算数的。”陆大喜说完还不忘给自己比个大拇指。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别说是你,就是你爸来了,也不能破坏。”陆老七也是脾气上来了,从陆老六手里抢过铁锹就要给水改道。
陆家三兄弟又怎能让已经流到地里的水给流走,大喜和二喜一左一右将陆老七的胳膊给挽住,陆三喜则是趁机夺走了陆老七手里的铁锹。
大喜和二喜放开陆老七,三喜则是嬉皮笑脸的说道:“七爸呀,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再逞能了。”
陆老七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说过,更何况还是一个小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冲上去揍陆三喜。
奈何陆大喜和陆二喜两人毕竟年轻,眼疾手快,一人一边,就把陆老七前行的道路给堵死了。
陆老七大喊一声:“滚开,小心我连你们一起收拾。”
大喜和二喜也是被陆老七给激怒了,也是学着陆老七的模样大喊着:“不让,看你个老东西还能把我们兄弟怎么样。”
陆老七听到被晚辈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也是气的手指哆嗦,伸手就给了陆大喜一个大嘴巴子。
陆大喜心里憋屈,之前被陆孝平扇了一个大嘴巴子,之后便不了了之了,虽然后来兄弟仨人给陆孝平造谣,但是却没有人再相信那些什么神神鬼鬼的事情了,这一次又被陆老七扇了一个大嘴巴子,瞬间就失去了理智,一把把陆老七推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你个老不死的,你儿子扇我一次还不够,你也来扇我,真以为老子怕你们不成?”
陆老七何曾遭到过这样的羞辱,气的用手指着陆大喜,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永宁此时也跑到了跟前,赶紧和父亲将陆老七给搀扶了起来,劝陆老七:“七爸七爸,别生气了,我们不浇了,让他们浇,让他们浇。”
陆老七听到给他们浇几个字,一瞬间也是反应过来:“我给你浇个锤子。”
说完陆老七骑上自行车,他要去把电停掉,把水停掉:“去你妈的,井里的水流到你们地里都是造孽。”
陆大喜看到陆老七要去停水,三人抄起铁锹就开始追赶陆老七。
陆老六见状,害怕出大事,就赶紧告诉儿子:“快,快回去喊你大伯,这几个家伙要疯了,治不住了。”
陆老七来到井跟前,也顾不上停好自行车,将车子扔到一边,就冲到井跟前将闸刀拉下,瞬间喷涌而出的水管就没有水了。
陆大喜三兄弟也已经来到跟前,看到陆老七已经将电给断掉了,顿时是恼羞成怒,三人举着铁锹对着陆老七。
“陆老七,你最好把电闸给合上,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不给我家浇地,就是断我们兄弟的财路,别说是你,就是陆老八来了,他也不敢断我兄弟的财路。”陆大喜此时已经癫狂了,连自己的父亲都给骂上了。
“三个没良心的东西,从小到大做尽坏事,大家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对你们兄弟是一忍再忍,你们不但不知好歹,到现在还变本加厉,连你亲爹你都不放在眼里。”陆老七将三兄弟的恶性通通爆了出来。
“我们才不管那么多,你现在赶紧给我们把电闸合上。”陆三喜举着铁锹威胁着陆老七。
“我今天就不合,你们有种今天就把撂在这。”陆老七丝毫没有惧色。
“老不死的,真以为我不敢呀。”说完,陆老三就举起铁锹朝着陆老七的心窝子捅去。
陆老大和陆老二也被陆老三的举动给吓蒙了,两兄弟再怎么张狂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正要阻止的时候,只见圆头铁锨已经穿破陆老七的汗衫,瞬间血流如注,将陆老七已经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色的确良汗衫染红。
三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本事,娃们有本事呀。”躺在地上的陆老七,用手捂着心口,还不忘嘲讽三人。
陆大喜和陆二喜也是反应过来,直接拉着眼睛发直的陆三喜就朝着南边的地里跑去。
陆老六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远远就看见陆三喜用铁锹捅了陆老七,吓的也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了,嘴里痛苦的呼喊着:“老七呀,老七呀,造孽呀,快来人呀,杀人啦,陆三喜杀人了。”
此时陆老大在陆永宁的搀扶下也来到陆老六身边,陆永宁还想搀扶起父亲,却被父亲推开了:“快去救你七爸,陆三喜个狗杂种用铁锨捅到你七爸的心窝子啦。”
陆老大一听,扔下拐杖就朝着陆老七跑过去,嘴里不停的喊着:“老七,老七你撑住,大哥来了,大哥来了。”
陆老大跑到老七身边,看着浑身是血的陆老七,赶紧朝着陆永宁喊道:“快回去找老四,让他赶紧带着骡子过来,快。”
陆永宁已经跑的快走不动道了,看着倒在一边的自行车,骑上就走。
“大哥呀,娃们现在都出息了,都敢对长辈动家伙了。”陆老七因为失血的原因,浑身出冷汗,意识都开始有点模糊了,还不忘跟大哥开玩笑。
“你先别说话,马上就送你去医院。”陆老大说完,将自己身上穿的长袖汗衫脱下来,团成一团,按在陆老七的心口。
陆老七此时才看到大哥的身上,遍布伤痕,长长短短,圆的方的应有尽有,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了一句:“大哥,你是个英雄。”说完,就晕倒在大哥的怀里。
陆老大用手不停的拍打着老七的脸,嘴里大声的喊着:“老七,快醒醒,不能睡,睡着就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