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薛璟绝望地看着飞出的薛洛,他知道这一击一定伤到了薛洛的内脏。他拼命爬起,最后还是瘫倒在地上,他只能在地上爬。昔日的剑神此刻却同爬虫一般在泥泞中蠕动,但他已顾不得这些了。
“诶呦,这小美人竟如此好看,方才下手太重了,对不住。”
薛璟抬头,见一个膘肥体硕的大汉竟用足尖轻轻停立在细枝之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西瓜靠一根筷子安稳地竖立着。他身边的房檐上站着一个同他一样圆滚滚的人,是那大肚女人又折返了回来。他们只是站着,就像是两只守着猎物的秃鹫。他们为什么不动?
雨还在下,在场的所有人,男人、女人、胖的、瘦的、黑的红的白的,无一人撑伞。但薛璟看到,有一个人书生模样的人,他撑着伞,手中握着一柄木剑,从上山缓步走了下来。他是那样的瘦弱,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着纸伞,在狂风中,这伞一动不动。他们是在等这白衣书生。
“师兄,不要再挣扎了,我要的密匣,交出来吧。”这书生打扮的人走到离薛璟五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也同样面如枯槁,只是他的脸上没有胡子,若非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他的皮肤真如同少女般细腻。他不同于这些人,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连雨水都不曾沾他半分。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师父从未将什么密匣传与我。”薛璟低下了头,满眼无奈。“我已要死了,又何必骗你呢?”
白衣书生叹了口气,他满眼悲哀地指了指在一旁的薛洛:“因为她。你要死了,但她还年轻。”
“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白衣书生话音刚落,方才那胖的如同西瓜一般的胖子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薛洛旁边,贱笑道:“方才俺下手是重了点,不过看样子她还能用一段时间,老爷,不如就把这小美人赏给我,让我先奸后杀!”
“畜生你敢!”薛璟准备暴起,却被白衣书生一脚踩了下去,这一脚踩在他胸背的血洞上,薛璟目眦欲裂,怒喝道:“你们若敢动她!我做鬼也要回来索你们的命!”
这书生却满是怜悯地叹了口气,悠悠道:“你错了,东西寻到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变成鬼的。”他神情是怜悯的,动作是优雅的,心却是冷的。
一旁的蛛女凑了上来,在白衣书生身旁娇声道:“老爷,他们俩是我和姐姐发现的,我姐姐还被这薛璟所杀,您难道不奖赏我一下吗?”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媚,只要是个男人,便受不了她这般娇嗔。
只可惜她眼前的男人,只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你也错了,她该死,你们两个差点就把薛璟玩死了,你也该杀。”
此话一出,蛛妇浑身僵直,她知道他绝不开玩笑!“这......老爷,我和姐姐什么也没做......我......我怀的是二爷的孩子!您......”
白衣书生叹了口气,似是不想再听这女人絮絮叨叨。忽然,雨不再落,风不再吹......女人的心口与腹部出现了两个细小的疮口,她甚至连血都没有喷出来。他的剑比薛璟方才那一剑更快,更准,更狠。本应毫无杀伤力的木剑,轻易地了结了女人的性命。是一尸两命。书生的白衣仍旧是白衣,连雨都没有沾上。
“这是,您的侄子......”她死时睁着眼,那双瞳孔中充满了不解不甘。
悬崖边的薛洛已经看呆了,她不曾见过死人,也不曾见过如此多的鲜血。不仅这些女人在流血,她的父亲也在流血,她也在流血。
“老爷,俺就把这小美人带走了!”胖子奸笑两声,拽起了薛洛的手臂,她被一锤砸得气力尽散,哪里来的气力挣扎。除了哭,此刻或许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她恨,她恨透这白衣书生,她恨透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不,对她来说,他们不是人,是畜生!
白衣书生低头看了看崩溃的薛璟,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就在这里,当着师兄的面。”
“张数!”薛璟怒喝,他已经崩溃了,他用手抓住白衣书生的黑靴,头抵着泥土,血混杂着雨水泥水泪水在他的脸上横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张数,放过她,给她一条生路,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密匣。”张数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
张数冷哼一声,一脚将薛璟踢开,好似生怕薛璟弄脏了他一身白衣,那胖子也没有理会薛璟,开始拉扯薛洛的四肢,撕碎薛洛的衣襟,肮脏的胡茬摩擦着薛洛细腻的脖颈。薛洛无法挣扎,便一口咬在这胖子的耳朵上,胖子大叫一声,又给薛洛的胸口来了一拳,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松口!她恨,她好狠,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品尝他人鲜血的味道,臭的,腥的,但她心理却舒坦极了,她已经不管自己的生死,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生死了!她此刻只想杀人!她想杀了所有姓张的人!
“臭娘们!”那胖子用力一甩,薛洛直接把他的生生耳朵咬了下来,人也撞在了悬崖边的松树上,就差一寸,便要翻下悬崖。她已是满口鲜血,她的血和这胖子的血混在一起,从她的嘴角流下。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眶,红色的唇,红色的衣服,她发髻早已散了,此刻她不再像个人,更像个鬼,一个索人性命的恶鬼。
薛璟低下了头,他不愿看不敢看,他心脏绞痛跪倒在张数的脚下:“求求你......既要杀她,就不要折磨她了......给她一个痛快吧......”
“哎,可她的容貌,我真是舍不得。”忽然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厚重沙哑,说出的语调温柔,好似真的爱上了薛洛一般。他也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了过来。他身长八尺有余,身着华丽的靛色曲裾,银白色发冠镶嵌玛瑙,腰间别着一柄宝剑。他不算太高,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压,压得薛洛喘不过气。
“二爷。”那被咬掉耳朵的胖子,忍着剧痛,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仍对着男人毕恭毕敬的鞠上一躬,低着头,不敢再多喊叫。
“张权......”薛璟绝望地看着来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张权走到薛璟身边,看着薛璟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啧啧感叹:“天下第一剑神,竟是如此下场,哈哈。不过是我张家想要就要,想弃就弃的一条匈奴来的野狗。”他一脚踩在了薛璟的头上,死死向下压去,把他整张脸都踩进黄泥中:“薛璟,我问你,你家养的小狗,要是瞒着你把你的屋子烧了,你说你会怎么办?”
薛璟沉默不语,此刻他已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现在我过来了,说话啊!”张权更用力地踩着薛璟的红发。他抬头看了看张数,山上除了他们早已没了活人,但张数的衣服仍旧洁白如雪,“哥哥,你对他还是太客气了。”
张数只是冷笑,没有再多话语。
张权扔掉了手中的纸伞,低身一把抓住了薛璟的头发,把他的头又从地上抬了起来,让他面向薛洛:“你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女儿,看看她已经成了什么模样。狼狈至此还如此美丽,你好大的福气。不如许给我当小妾吧,我给她也系个狗链,饶她一命。”
薛洛的外衣已经被刚才那胖子撕碎,零碎的布条挂在身上,依靠在松树下。她还在哭,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羞辱,彼此都是鬼一般的模样,谁也拯救不了谁。“我要杀了你们!”
“哦?你说什么?”张权松开了薛璟的头发,薛璟又同泥巴一般倒在地上。
“我要杀了你们!!我不仅要杀你们!还要杀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子女!我要杀了你们这群姓张的!我要......”薛洛的话音未落,被胖子又一巴掌打飞了出去,此刻她半个身子已经落到悬崖之外。
薛璟心头一震,听着薛洛撕心裂肺的呐喊,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他不爱哭,也很少哭,但此刻除了哭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真是不懂的怜香惜玉,薛璟你看好了,不是我干的,是他干的。你死了之后记得去找他,可别来找我,我可怕鬼啊。”
“我要杀了你们......”薛洛只留下最后一句,翻身便向悬崖下滚去,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如此陡峭的悬崖,纵使是健全之人也要粉身碎骨,更不要说一个重伤的人。
“不!薛洛!不......”薛璟目眦欲裂,浑身颤抖,原本鲜亮的红发满是泥巴。被誉为天下第一的他,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保护。“不......”
他死了,他的心已经死了,血色的宝剑贯穿了他自己的心脏。
雨还在下,不出两日,这雨便会洗刷这里发生过的一切,绝不会有一人知晓真相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