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春雷,长安已是好久没有落雨。
兰生楼中人头攒动,这是长安城中最大的酒楼。晋安候张博宇被废去爵位后,便在长安开了这么一栋大酒楼。这里酒水价格平平,客人大多都是些来往商客江湖草莽,本应不会有什么大人物来此饮酒,但当朝御史大夫是这酒楼老板的亲弟弟,也有不少阿谀奉承之辈来此设宴。
张度拿着油纸伞刚准备外出闲逛,看到酒楼中这群客人不同往日各个高谈阔论谈天说地,反而一个两个趴在桌子上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张度觉得奇怪得很,不由凑上去听个一二。
“你们听说了吗?剑神薛璟死了!”张度刚刚凑近,就听到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用气声悄悄讲道。
“死就死了呗,你们这一个两个至于这样吗?”张度恶作剧般拍了一下那壮汉的肩膀,笑道。
这一桌子人都被张度吓了一跳,抬眼看到这小姑娘,虽样貌不算出挑,但打扮的十分贵气,一身鹅黄绸缎,更显得她皮肤白皙清透。再笨的人也看得出她就是这家酒楼的小姐。
“哎呦,张小姐您在京城有所不知啊,最近江湖可真不太平啊,这恐怕是上面那位安排的啊!薛璟那太行,可是被屠了满门呐,据跑商的哥们儿说,只要稍稍接近太行山,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就连附近的溪流都是血红色的!昨夜,京城也发生命案了,就在您家酒楼隔两条街的地方。”大汉在张度面前倒也是失了血性,小声道。
“啊?发生命案了?消息怎么封锁的?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过?难道这事和薛璟也有关系吗?”张度来了兴趣,坐在了那大汉身旁。
大汉继续讲:“据说死的是薛璟的两个徒弟。这个荆黥也是,薛璟可是他的师兄啊,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张度眼睛瞪大,震惊道:“他们两个关系不是十分亲密吗?怎么会是荆黥?”
大汉道:“虽说薛璟和荆黥曾经都在你们家门下,但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二人关系如何,你怎么会知道呢?”
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瘦子拍了拍张度道:“你叔公当年收养他们二人时,真是对他们视如己出,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们两个,一点都没给你哥哥们留。老爷子去世后,薛璟哭了三天三夜,而荆黥却连家都没有回。就这事,我早就看出他是个白眼狼!”
“还有还有,荆黥有个比他小上三岁的亲弟弟,二十年前就与他断绝关系,从不来往。估计也是看清了这家伙的秉性。”
张度抬眼,看他们这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酸气儿,也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在这嚼什么舌根?若是荆黥真如你们说的那般恶毒,也不至于给自己落下这么多话柄。”说罢,她一挥衣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群人瞬间安静下来,几个白眼从张度身上滑过。
“不就是靠她那哥哥和叔叔吗,真把自己当人物了,牛什么牛。”
......
雨还在下,除了雨声,雷声,车声,人声,门外还传来了马蹄飞驰的声音。按条例,东市平民不可骑马奔驰,这道边百姓一个个都探出头来,看这骑马的小爷是何许人也。不过他们也都失望了,这马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杂马,这马上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简陋的黄色道袍,背上背着个黑色包裹,目测有三尺之长,大概是个武器。他全身都被大雨浸透,看上去平平无奇。直到这道袍少年在兰生楼门口跳下马,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张家的小少爷张审,那在城中骑马飞奔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张审喘着粗气,他虽是个男人,但五官轮廓十分柔和,细长的眼睛又带有一丝媚态。这小子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了个通透,衣服黏在他的皮肉上,把他的身形衬得尤为明显。他已顾不得爬在脸上乱糟糟的头发,急冲冲地跑进酒楼,抬着脖子在酒楼中张望,直到看到张度,才好像松了一口气。
“爹娘呢?”年轻人跑过来拉住张度的手。
这已经湿透了的手上还沾着黄泥,把张度一早起来精心挑选的新衣服抓的肮脏不堪。张度笑着把手抽了出来,甩了甩衣袖:“大概去闾里了吧,最近手头富裕爹娘想置办些家宅。三哥你怎么回来了,你背着个什么?”张度指了指他背后尤为突兀的黑色包裹。
“快带我去见爹娘!快!”张审没回应她,再次用泥手抓住了张度的手臂,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一般,拉着她往外跑。酒楼中原本大声喧哗的都开始窃窃私语,窃窃私语的都彻底关上了自己的嘴。周围人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张审,尤其是刚才和张度闲聊的大汉,刚说江湖不太平,没想到紧接着这张家也出事了。
只是张审话音刚落,这街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张审警惕地扭头,双眼死死盯着门外。这新来者不同张审那般策马奔驰,而是坐在骈驾之上。只见一位身着绛色官服的青年人直接从车架上跳了下来,身旁的小厮甚至没来得及把伞撑开,那官人倒也顾不得什么,直直冲进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