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2)山城孤灯首页

我想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把我的经历写出来。当然,这是一个有些出格的方式,不过我想,或许这也是一种比较有趣的方式。

我是一个间谍,共党的间谍,至于我是怎么成了共党嘛……其实很简单。我这人吧,不欺负人,也不接受被人欺负,所以,当有人跟我说起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世道时,我马上就心动了,马上就表态了,没多久,就加入了。

这一天是1943年9月27日,地点是重庆。

是的,我是重庆人,土生土长,说的是正宗重庆话,他们说调我去上海,我一听那外星似的上海话,直接就投降了。那就以我这口乡音去上海?都不用侦察,人家日本人一听,那就是直接露馅。

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重庆吧。

再说,在重庆习惯了麻辣,去了上海,会吃不惯的。重庆人离了重庆,上哪儿都吃不惯。哦,听说成都菜还行,虽然淡些,没重庆够劲,但也将就应付,马马虎虎地不会饿死。

我的代号叫狼毫,一种毛笔。真是的,一支笔。怎么就不能是一枝花儿?别的女地下工作者代号都是花啊鸟儿什么的……这原因,大概是他们觉得,那些太不稳重,应该给我一个稳重的。

因为,他们认为,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稳重。

记得老师说过,人生就是一支笔,就看你怎么写。笔,还能怎么写?用手写呗。

但现在我的手,非常想伸过去,给杨哥一巴掌。

杨哥,哦不,杨进同志,就是介绍我入党的学长,也是我现在的上级。我得听他的,他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他叫我变成一支笔,我也就只好变成一支笔。好吧。狼毫,这名字也还行,多少有点文学气息,总比直接叫毛笔强。

我的同志们,光说我认得的那些,人都还不错,义气干云,激情万丈,动辄八步成诗,诗中豪言壮语,把自己比作青山松柏梅兰竹菊,还有星辰大海黄河长江,我呢,每到这种时候,都只能聆听,不敢说话,因为,我其实只想做一条泥鳅。

是的,你没看错,我也没说错,就是一条泥鳅。

地下工作呃——去冒头做什么青山松柏、大江大河的,那不是找死?做泥鳅多好,躲在地里,钻在泥中,一般见不着,见着了也不容易抓——滑溜。

我对做地下工作的理解,首先就这两个字——如果你不想死。

当然,死这个问题,是参加这个必须要深究的课题,不过,不好意思,我从来就没正儿八经去想过这个问题,死?是的,死,是可能会死,不过那要看谁死。

没想过,但谈过。杨进很义气,他跟我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不要扛,你可以把我说出去,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让我来扛。”

就冲他这句话,我马上觉得,哪怕人家把我切成肉丝拿红辣椒段加菜籽油大火爆炒成一盘菜,我也不能把他说出去。

唉,真没出息,总是这样,说不到三句话,就又露馅了。

杨领导对此肯定很是无奈,只好假装没听见,很郑重地继续叮嘱:“这次的任务很重要,你一定要配合李灿同志,安全往返。”

“去合川而已——”

“而已?”杨进皱眉。

我发现我又说错了话。

***

为掩饰这个错误,我必须马上转移话题:“家里给我找了个工作。”

“什么工作?”

“做文员。单位名叫什么……中美合作所。”

“中美合作所——那很好啊。”杨进同学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

“但这是我那大哥给找的工作。”我嘟着嘴,高高嘟着。

说到我那大哥,那是国军,他老兄一直打我的主意,从我十六就开始打。那时候,他企图把我嫁给师长——他顶头上司的上司——时年43岁——做姨太太。后来我到城里上大学,他又不断给我介绍他的同仁,这个团长那个参谋啥的,当然不再是姨太太。所以我从很多年前就知道,我家这位仁兄,为了他的顶戴花翎,那是从来也没把这亲兄妹关系看在眼里的。

当然,父母跟前,他还是必须要做一名孝子——至少,看上去像一位孝子。这,也是他保住脑袋上的帽子的必要条件。

关于我家人,除了大哥,我还有二哥。二哥喜欢钱,各种钱,包括从前的银元,现在的法币,当然还有美钞金条,除了钱,他还喜欢田地屋产,珠宝古玩,他完美继承了家父的德行与爱好。

至于三哥……他就有些……爱好广泛。三哥的爱好包罗万象,既包括大哥的威风,也包括二哥的实惠,甚至他还希望能成为诗人,歌唱家,画家……当然,事实上,这些项目到现在一样也没付诸实践,更别说成功。

我呢,总排行老四,按子女排老大。

哦对了,说了半天,还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余鸿秋,性别,女。

我是余家大小姐。

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所以,看明白了吧,母亲生了五个儿子,就只我一个闺女。所以在这个家里,我虽然排行老四,但实际上,我才是老大。

物以稀为贵嘛。

大哥要16岁芳龄的我,去给他那43岁高龄的师长作四姨太,这话才出口,还没等我跳起来,二位高堂就先跳了起来,端直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差没当场扫出门去。母亲跟我说过多次,如果不是想要个闺女,她也不会生这么多。等我出生,看我粉嘟嘟的可爱模样,她母性大发,想着一定要再生个闺女,给我个玩伴,结果再生一个一看、再生一个一看——顿时断了念想,彻底封刀。

而之后我慢慢长大,她慢慢发现,她这个闺女,号称闺女,实则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样样不落,比她那些个儿子还不省心,从此完全死了心,成天上香敬佛,唯愿保佑一家平安。

要是她知道我加入了……我时常这样想,想着想着,自己吃吃笑起来。

现在大哥给我找来这么一个工作,不用问也猜得到,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现在自己也是团长,把我嫁给那些团长啥的,对他升官没好处。但师长以上职务的男人,基本上又已经有了正房太太,再说现在国军也有规定,不准纳妾。现在,他把主意打到美国鬼子头上去了。

“我马上向上级汇报。”杨进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绕,他只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打进国民政府与美国人的合作机构里面去,这种机缘可不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