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用铝制的饭盒,装上点炖好的土豆白菜,又用袋子给柳娟装了一个苞米饼子,她中午就可以在班级里的火炉上热着吃了。
柳娟今年就可以读一年级了,要学写字了,我又一通羡慕。
我和柳莹也在饭桌前坐下来。
母亲盛好饭,父亲说:“你们先吃,我去拔两棵葱”
他用木槽子装满土,栽再了一排葱,放在西边的屋子里,每顿饭都要吃葱蘸酱。
老一辈的东北人,在饭桌上是离不开蘸酱菜的,就像西方离不开耶路撒冷。
小葱,青菜,萝卜,甚至是苞米饼子都能拿来蘸酱吃。
网上说川炸油,粤煲汤,鲁菜酷爱十三香。南嘬虾,北蒸蟹,两广嘴嚼自然界。西北羊肉称一绝,云南吃菌忘一切。山东煎饼永不灭,东北大酱蘸世界。
你瞧,东北的大酱也上榜了。
我们已经开始吃饭了,只有柳洁还在炕上坐着不动。我看着桌上那一小盆白菜炖土豆,心里叹了口气。
在我们家,冬天就是白菜的光辉岁月,一天又一天,桌上那个小菜盆里,不是白菜,就是它大表姐酸菜,吃得人嘴里都淡出个鸟儿来。
自从孩子们表示不爱吃酸菜,白菜的出场率就变得更高了,它就赖在那个菜盆子里不肯走开。
知道什么叫吃伤了吗?
就是三十多年后,当我用餐时,如果看到一盘菜里有白菜,我看着它时,都感觉那软趴趴的白菜,像是带着尖刺,只要进到我的胃里,定会刺杀我。
“快过来吃饭,老闺女,一会让她们都吃没了”
母亲催促着柳洁。
柳洁扭头瞥了一眼菜盆子,也没有提起一点兴趣。她低着头,在扣手指头玩。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又要耍性子了。
柳洁自从病好了之后,就爱耍性子,把我父母的关注都划拉到她身上去了,恨不得父母独宠她一人。
她像是找到了关爱密码似的,节目层出不穷。
尤其是在我母亲跟前时,她就会显得格外的不肯受委屈,动不动就要哭。
有时候,明明她哭得都渐入佳境了,还会冒出来窥探的眼神,她在偷看我父母的反应。
贼眉鼠眼的样子,让人啼笑皆非。
柳莹只比她大二十分钟,倒是不经常哭。
她自己吃着饭,已经吃掉半碗了。自从我姥姥把她的肚子撑大后,她的食欲总是很旺盛。
柳洁还在玩手指头,我父亲朝她凑过去,温声细语地哄着:
“我老闺女咋不吃饭呢,咋了,手指头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父亲煞有介事地,一个个翻看她的手指,又哄着说:“没事儿,哎呀,这手啥事儿都没有,吃饭吧。嗯?还不去呀?那爸再给看看脚”。
他这一看,还真就从柳洁小脚趾上看到一个小毛刺,又是炕席子惹的祸。
“哎呀,真有个刺儿,怪不得我老闺女不吃饭呢”
我父亲随口一说,一语点醒梦中人。
柳洁立马瞪起眼睛,去看脚上的刺,梨花带雨地就哭了起来。
“好痛!”
柳洁娇声娇气地哭着说。
奥斯卡都欠柳洁一个小金人,她绝对可以C位出道。
父亲用指甲拔出了那根小毛刺,揉了揉她的脚,又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他回手啪啪拍地在炕席子上拍了几下:
“就它扎我老闺女,爸打它!打它!”
柳洁收住了眼泪,父亲跟她说:“我打它了,给你报仇了。刚才不吃饭就是因为扎刺了是吧?”,她点点头,起身挪到饭桌前。
柳莹放下饭碗,也摆弄起手指。
她嘴里还在嚼着饭,举着一根拇指,起身走到父亲旁边。
柳莹把伸出的拇指递给父亲,用她稚嫩的声音说道:“爸,我手上也有一个,给我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