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一个屯子住着,你客气啥”。
我父亲的大拖车,它为整个葛家屯儿立下了汗马功劳。
春耕秋收,建房拉土,婚丧嫁娶,几乎都有这个大拖车参与。
它拉砖,拉沙子,拉木头,拉新娘,也拉棺材,拉死人。
我父亲出车,出力,能挣一些费用同,后两项婚丧是免费帮忙的。
嫁女儿或是取媳妇的人家,用完车,会给他两包有过滤嘴的香烟,还会在车头上挂两匹红布。
办丧事的人家,也会给两包烟,车头上挂的是白布。
我母亲会把香烟收起来,家里来客人才拿出来;布匹则会洗干净,给我们做棉袄和棉裤。
在我七岁之前,我们姐妹几个的棉衣都是里边白色,外边红色。
父亲在院子里扫出了一条路,把扫帚靠在台阶上,进到屋子里来。
仅仅是七八分钟的扫雪时间,他的脸已经冻得通红。
他在厨房烤了一会儿火,又戴上帽子出去了,拿起扫帚,把车上和窗台上的雪也清理掉了。
冬天出车的次数少了,都是一些零散的活儿。出一次车很麻烦,大拖车的油箱一晚上就能冻住,父亲出车前,会提前一到两个小时,在油箱下面推上苞米芯,再浇上柴油,点上火来烤车。
我父亲又回到了厨房,他得盯着炉火,得让它烧起来。
七八点钟,炉火燃烧得很旺,屋子渐渐暖和了,母亲起身穿衣服。
我们姐妹几个还是懒在被窝里,说着窗户玻璃上的冰花又像天上的宫殿了,又像村东头的杨树林了,时不时地用屁股你拱我一下,我拱你一下,打闹着,嬉笑着,就是不愿意从被窝里钻出去。
母亲已经穿好衣服去了厨房。
她打开一个装粮食的袋子,用葫芦瓢盛出一些苞米面粉,倒盆子里,又把盆子放在锅台上。她在等着父亲凿冰取水。
厨房里的水缸最上层冻了3厘米厚的冰,冻成了薄薄的一陀,把下边的水封住了。我父亲用菜刀剁上好一会,才能剁出一个冰洞,露出底下的水。
他用菜刀剁在冰面的中央,直到碎掉一块,露出缸里的存水,再沿着冰洞的边缘一点一点扩大开口。
缸里的碎冰,孩子们起来后,还会捞着吃,咬起来咔哧咔哧的响。
父亲用炉子已经烧好了一壶热水,倒进水壶里。
我母亲就开始用温水和面做饭了。每天的早饭和晚饭几乎都是相同的重复。
早上苞米饼子,白菜炖土豆,或者酸菜炖土豆,晚上就是苞米碴子粥,蒸土豆条或者拌白菜凉菜。
早晚饭都会出场的,是自家腌制咸菜和大豆酱。在东北的农村,中午基本不会起火做饭,早饭多做一些,剩下什么,中午就吃什么。
时间已经不早了,父亲走进卧室说:“你们该起来了”。
柳洁撒娇地说:“不起来,不起来”。
“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一会谁来家里一看,多不像话”
父亲假装嗔怒地说,他拿起姐姐柳娟的棉袄和棉裤,去厨房的火炉子上方烤起来,烤热乎了之后,又快步进到卧室,嘴里嚷着:“娟儿,快起来,棉袄都烤热乎了”
柳娟从被窝里爬起来,接过衣服穿穿上。
父亲又拿起我的棉衣,烤热了拿里来,嘴里急急地催促:
“柳逸,快快快,一会儿凉了!”
我很配合他,第一时间就坐起来穿好。
柳莹躺在被窝里问:“爸,我的衣服啥时候热乎?”
父亲在厨房里回答:“别着急,马上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