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是好手段。”
一个暗棕华服的年轻人,悠容抬手,拧断了面前跪着的,耳坠鲨鱼齿男人的脖子。
那男人,早已被两侧立着的,别门别派的手下,万剑穿心。
余下的最后一口气,毁在了这个年轻人手里。
他头一歪,身体倒下去。
年轻人杀完,踏着他尸体,步往前方。
他拍拍手,眯了下微微上斜的眼睛。
对对面的女子道,“连联海帮的总帮主,都能调教得这么服服帖帖。”
“还阴差阳错地,坏了我的大计。”
“在下实在佩服。”
对面女子,盘坐在茶桌前。
金绣红衣的裙子,石榴花一样铺了满地。
海风从窗户徐徐而来,拂动她的发丝。
明明是一副闲情逸致,又明艳动人的画面。
她却端直了身子,绷紧了心弦。
脖颈上,正有一把刀,抵在她脆弱的肌肤上。
而这艘船这间屋外,护送她们靠岸的五百人马,已被全部消灭殆尽。
钱开这个傀儡,被她派出去当盾牌,亦在刚刚,被解决了。
看来,想要当上城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不对,连活着,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秋黎如是想。
可她在最痛苦的时候,都活下来了。
现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对上迈过来的,年轻人的眼睛,镇静道。
“在下一介弱女子,哪里值得邱少主,如此大动干戈。”
这年轻人,正是邱煦。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邱煦来时,周羽与五百弟兄,都认得他。
她据他的话,并结合当前江湖形势猜了猜,大致能知道他所求为何。
邱煦撩袍,在茶桌另一面的蒲团盘腿坐下。
噙笑道,“秋姑娘过谦了。”
“有姑娘在,江湖上最鼎鼎有名的两位人物,怕是都能撬动。”
秋黎眼珠一动,佯作好笑。
“那邱少主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我与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你抓了我又有何用。”
她没有完全否定交情,若说“并无交情”,就会同某些事情发生冲突。
比如与李相夷笛飞声他们同队返航,还有周羽等人以死相送。
这厮既能来此截她,必是派了探子进行探查。
“他们是聪明人,放弃我的利益,与救助我的损失。”
“孰轻孰重,不会不清楚。”
“邱少主有这功夫,不如快些乘船遁去。”
“你这六千人,不对,方才一战,已是不足。”
“如此这番力量,凭何与他们相斗。”
“听小女子一劝,切莫误了卿卿性命。”
“姑娘此言,实在有失偏颇。”邱煦摇了摇头。
“就算交情不深,哪怕是个陌生人,他们也断不会袖手旁观。”
“这天下第一天下第二,虽桀骜不驯,但绝非冷酷无情之人。”
一个人善良正义,是优点,也是弱点。
只要抓住了一个人的弱点,那个人就会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摆布。
这是父亲,教会他的道理。
“再者说,”他补充道,“正是因为力量悬殊。”
“我才要好好留住姑娘才是。”
武功上败于下风,自然要另辟蹊径。
秋黎一时沉默。
算计人心,倒是有一手。
一会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作最后的争取。
“你不就是想要东联海帮的财物吗,都在这艘船的船舱里了。”
“只要你放了我,还有船上的姑娘,我送你便是。”
邱煦翻过桌上的两只茶杯,拾起茶壶,斟起茶来。
“姑娘说笑了,这船上的财宝,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何须姑娘相送。”
“再者说,这艘船就是再大,怕是也难装下整个东联海帮的财物。”
“姑娘说这话,自己可信?”
秋黎一滞,半晌没有说话。
邱煦把其中一杯茶,礼礼貌貌地推给她。
“秋姑娘,请喝茶。”
秋黎垂眸,盯着水波轻轻晃动的茶水。
又瞟了瞟对面,端起茶杯,静静品着的人。
心中气息,多有不畅。
这油盐不进的笑面虎,是铁了心要设此局。
该怎么办才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见着到了傍晚。
海面上,荡起了行船的巨大水波声。
秋黎和邱煦,俱往窗外眺去。
好几十艘战船破海而来,包抄在周围。
正中主舰船头上,立着一白一蓝两道人影。
白的俊逸,蓝的冷峻。
邱煦勾唇一笑,从蒲团上起身,款款出到甲板上。
“平州一别,别来无恙啊两位。”
“让你失望了。”李相夷淡淡道。
笛飞声则掀唇直言,“我倒是希望你挺别来有恙的。”
邱煦听罢,并没有多生气。
只顿上一秒,扫过李相夷空空的手,关切问。
“李少侠今日,怎么不带剑?”
他说这话时,将手负到了背后。
当然,出此一言,他并不知晓李相夷有刎颈一把,藏于袖中。
此时的李相夷,目光落于他腰间垂挂的东西上,瞳中是突如其来的惊讶与忿然。
笛飞声亦是如此。
邱煦负手的动作,使得广袖遮掩下的某样东西,露了出来。
一把剑。
一把云纹镂刻,鞘体漆黑的长剑。
李相夷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
少师。
笛飞声也过眼便知。
只是,少师为葬金阁偷梁换柱,怎会出现在邱煦手里?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杀人夺剑。
二是要剑的,从头到尾都不是葬金阁,而是邱煦。
世人皆言,邱少主爱剑,爱不释手,有时甚至与剑同榻而眠。
江湖小道消息更传,邱少主新婚夜抛下美娇妻,只为在竞拍会上为名剑一掷千金。
如今看来,葬金阁与镜天宗,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故葬金阁如此设计,只为把剑献给邱煦。
邱煦握上剑柄,欣赏着李相夷的表情。
他有些失望,没有想象中气急败坏的样子精彩。
李相夷很冷静地上移目光,对上他视线。
夹枪夹棒道,“这就要问问某些心怀不轨的贼人了。”
邱煦知他话有所指,却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
“一柄剑,一生中可以有很多个主人。”
“少师而今在我手里,便是我的剑。”
“你顶多,算是它的前主人。”
“前主人护不住,令它流落在外。”
“何苦来责怪它的现主人,予它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李相夷简直被他这通话气笑了。
“能把偷盗之名,说得如此天花乱坠。”
“这天底下邱少主称第一,怕是没人敢称第二。”
边上笛飞声的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他大嗤道,“你这脸皮,待我杀了你,割上三刀,怕是也不见滴血渗出。”
“杀我?”邱煦瞥他一眼。
“笛公子,你这话怕是说早了。”
“今日之局,谁杀谁可不一定。”
他拍了拍掌,目不斜视对手下道。
“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道熟悉的倩影,映入李相夷和笛飞声眼帘。
秋黎被刀架着,来到了外面。
接着,是第二个姑娘,在东联海帮领他们去见秋黎的锦夏。
后面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连十个,被带到了栏杆前,临着波涛腾涌的大海。
李相夷和笛飞声目纳着那番惊险的景象,逐州紫竹林的一幕恍又重演。
他们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生来会打洞”,这就是了。
“你们说,”邱煦往前踱了两步,“我把她们,投进海里喂鱼如何?”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
两个手下擒着秋黎,往栏杆下推。
她脚下登时悬空,大半边身体倾出去。
滚滚海水猛地撞入她眼睛,恍似生出了一双流动的手,抓着她胳膊大力往下拽。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