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点点消成白灰。
身下的青草尚未长成,可也足够将陈另的双手割地糊烂……
几日里,婳笄终日坐在房里绣花,做的是只荷包,也是高巧的双面绣。
外边是海晏河清,里边则是一对雎鸠鸟,在湖心的桃树下共同卧着,俨然细腻的深情。
这几日里,婳笄总不用心。
总是将指尖扎出血珠来,总是会念起子惕,心里也惶惶不安,只盼澂夫子快些回来。
忽而听府外正门似是被打开,婳笄一喜,连忙放了荷包起身出去迎。
澂夫子回来时,都是从正门进来,虽是神仙,却没有“飘”这一说。
婳笄在中园外便见到澂夫子红着眼回来。
“夫子,您怎么了?”
澂子微见是婳笄,心里又是痛。
便上前把婳笄抱在怀里,抚着婳笄披在脑后的青丝,就如自己待女儿一般。
“夭夭,子惕出事了,你赶紧去看看罢,以后不必回来了。”
“夫子……”
婳笄骤然红了眼,泪水也徐徐掉下来,紧紧抱着澂子徽。
“不怕,夫子知晓夭夭的打算,既然决定了,便去做了,好么?”
澂子徽抱着婳笄,任婳笄在他衣上浸了泪,许久,婳笄徐徐跪下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双红肿凤眼,已变得深邃而不可捉摸。
只见婳笄行了礼,缄默地走向门外,半途里化成片片桃花,消失得无影无踪。
澂子徽只在原地站了许多半刻钟,看院里空荡的教人冷意四起。
婳笄赶到时,见牢里的医陀的在子惕住的牢房里,伏身抄什么。
医陀见有人来,便抬头瞧了一番,看到是赵社,便匆匆起了身,向“赵社”作揖,“弘大人在傍晚便仙去了,我知晓弘大人是好人,便偷偷换了尸首,刚化了的,只是个死囚。
可弘大人尸首不可久放,便自主张将遗尊火化,收了骨灰,便在这盒中。”
医陀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小心护着给“赵社”。
“赵社”只道声谢,目光在墙上荡了几眼,旋身便出了牢门,急步如风,顷刻便消失的无踪。
心里暗自酌了一番,赵公子向来胆小,见了自己也有礼,今日是怎么了?
医陀顿住,跌在椅子里,刚才赵公子是让尚书手下的侍卫绑了,应当是回不来牢里的
那这位赵公子……医陀脑里皆是“赵社”眼里冰晶似的冰冽,又对鬼神之说更深信不疑。
医陀笑了笑,又在炕上坐了,张了花里雾里的眼,将墙上蝇头似的字摹下在纸上。
婳笄在京里置办了宅地,宅里植一棵四寻(八尺为一寻)高,枝根相绕的凤凰树。
正堂侧旁便是清远居。
婳笄身着玄色长袍,面若冠玉,俨然一张冷冽昳丽的男子模样。
婳笄徐徐从清远居里出来,手里持了一柄欣长软剑。
在凤凰树下,月华映于剑身,射出锐利剑锋,忽然暗了天,原来是密云遮了月华,只与婳笄身上玄袍一般乌沉
婳笄移换着剑式,剑里招招杀意尽显,四里皆是破风声。
婳笄面里无毫丝情绪,可心里满是子惕的模样。
纵使没有她,子惕或喜或悲或哭或笑,皆铭刻一般在画笄心里,再也抹消不去。
雪竟在三月里纷纷降在凡世,片片犹如鹅毛草席,凤凰花竟遇雪而绽。
雪如白珞(珍珠),花如绛珠(血色珠子),一齐映与婳笄在树下执剑起舞。
衣袍猎猎伴了北风啸啸。
婳笄一头青丝愁成白发……
只消一夜,江山银雪四尺,谷黍被埋在田地之中,挣扎也不得活气,百花枯蔫,生物皆藏。
一时京城上下百姓怨声载道,皆呼天子无能,百官无状,惹怒了玉帝,召来四尺鹅毛飞雪降罪人间。
一时间国里百姓纷纷击鼓鸣苦,作甚么万民书,在衙里呈作一堆。
宫里更是热闹非般,百官分成两派在空荡皇椅下你言我语,各自寻了理据争辨。
“陛下,您还是去看看吧,朝里百官正争的激烈,这如何办作?”
皇帝在自己寝宫里将政书翻了个遍,竟一本有关三月飞雪的记载也无。
章帝心里惊惶,忙抓住大监长问:“朕先前祭过社稷么?”
太监长心里打颤,扶了皇帝在椅里端坐了,回道:“上回陛下与陈妃娘娘出宫游玩,祭社稷一事,是陈右相在理,也未出甚么错。”
“那百官有无罪状?”章帝敞着龙袍在肩上堪堪挂着,就是帔绶也不知在哪个后宫佳丽那里掉了。
太监长心里麻线似的一团乱,也不知需要讲什么,他日里除了给皇帝戴高帽子,好似无甚么可以出手的。
“百官是陈右相在管着。”
“叫那陈佑过来回话!”章帝揉了揉带了淤青两条的眼,又躺回在龙椅里。
今日有些烦躁,白雪泱泱在宫里宫外满满铺着,他既非玉帝,也非雪神,怎的都来寻他讨要说法?
章帝绞尽脑汁思索了一番,许是太久未思考,只觉得犯困,瞌睡虫在脑里倒腾,便翻了身,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