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陈左相殿试做梗,弘璋律牢狱写书(2 / 2)紫檀茕首页

却依然投下清澈华光,竟将那阴黑之地也露在外。

细巧如珠,那便是粒粒沙石,被月华映出来耀光。

子惕怔着眸,扶窗的指骨苍白,骤然若失色。

婳笄与他,注定无法走在一起,纵使心意相通,也苍白无力。

他注定在牢中度过冷漠之苦,注定有缘相见,却无缘相守。

却不能如子惕所愿,教婳笄忘了他。

那是姬笄,是与子惕一般之人,故而,婳笄定会行他所行,做他所做。

婳笄便是如此一人,心怀天下。

一颗柔心之下是一枚七窍的权谋。.

子惕怕婳笄如他所料,也望婳笄如他所料。

他知晓,他于婳笄,那是唯一爱的念想,是婳儿一颗淳如天池的净澈爱。

可婳儿于他,不仅是爱,更是慰心的精神,更是子惕为天下百姓寻来的替代他的希望。

那是他利用婳儿的爱达成他的宏图大志!

“子惕?子惕?”子惕蓦然清醒,内顾无一人左右,便放了手在窗页之上,将其阖上。

回首才见烛泪多积在烛台上,房里滴漏声渐失。

子惕步步向前,似是使了千钧之力,终是伏在桌上。

许久不见动静。

子惕不敢把信留与婳笄,恐惧言辞不对,让姬算瞧出什么来。

子惕思索许久,还是将他忘得干净才好。

原来也无力相守,何苦支撑一份念想?

平白与婳笄添份心痛?

斑驳明月隐了形体在山里,只见一柄镰刀似的卧在山头。

子惕不喜他人近身,早让侍者取了漱用,身上寝衣也无甚用处,只将案上烛灯燃尽。

只消沐浴薰香,着了那青色儒袍,便再不是那桀骜世家。

子惕只要了一盅稀粥,两碟做了精细的桃片糕。

只一人在桌上慢慢用了,又要了火盆,将箱箧里籍子烧烬,收了灰烬放在香囊里裹紧。

侍奴都在房外侍候,只探了头往殿里瞧,便都诧异不已。

都厮觑着在背里切察。

只等了子惕从殿里出来,也不正眼瞧她们,好似青燕掠过一般,在朱红嵌了浮钉的门外消了迹。

子惕直身向前走,眸里尽是寒潭般的深邃,青石铺了的道旁皆是明丽的荣草,既无风也无动静,烈艳而无芬香,一路的苦涩。

子惕到那甚什“契德殿”时,四里一人也无,惟一个细条一般的太监在殿外倚在柱旁打盹。

周遭本安静如斯,突然见门里涌出一队亲卫来,直向子惕,拿枷子往子惕颈上一戴,押着人退在一旁。

只见一人被簇拥着徐徐进了门,挑着小眼看子惕,手把山羊须捋了捋,问道:“那枷里枷的,可是絮州弘璋律?”

子惕看他一身肥油在朱色官服里夹着,只露了一脸的油腥,手里倒抓一柄玉圭。

子惕嫌恶地蹙颤,闭口不说道。

那官遭了冷眼,恨恨的啐了一口水,对亲卫听咐,“此人对天子不敬,于百姓不爱,书通国信件,意欲叛国,押了印,就关在天牢,考后头月处以车裂之刑。”

又将子惕上下量眼一番,骂道:“人模狗样的穷酸书生,连黎民都不爱护,有况侍从,这般黑心的竟也是状元?

司徒相学真是愈发无用了,甚么阿狗阿猫都混进来!”

那人似是想到什么,又道:“你一人叛国,九族遭罪,或许叫你那些贵戚拿银钱赎了自己,免得九族首级都进了江谷,任鱼虫啃蚀!”

子惕理他也不理,两手在枷里松得很,便恣意动了动,瞧得一旁亲卫目瞪口呆。

子惕是太瘦了。

一亲卫着实好奇,上前挨着子惕,细气问他:“大人是犯了右相的霉头么?”

子惕不理,亲卫只好站回去,看子惕如劲松一般傲然,亲卫摇头婉惜。

“带走!”

那官真是气着了火,又奈子惕无何。

今日本是瞧了一个青楼里的头牌,本来是要将人带回府里,随意抬了做个小妾,不想那花魁身价高得很。

虽有俸外的银钱,可那是他棺材本,万不能动的,百年后能得金缕衣,楠木棺、玉银祭器便全仗它了。

子惕被亲卫推出行宫之时,宫道真真无一人在,依旧是奴侍们各自懒洋地站着。

出了行宫,在外头便换了府兵来押送,子惕颈子上与手上枷的枷子连同铁链,在道里消不尽的响。

子惕在民间很是有名气,府兵出来前,右相便细细交待了,万不可让百姓瞧了去。

便寻了一顶轿子,将子惕拽进轿里用布封了口,晃晃荡荡的抬着轿,四脚飞也似的快。

到了狱里,把子惕一把推进牢房里,把门狠狠一拉,锁了门。

陈另同赵社二人适才从考房里出来,两个一见,便四处打听消息,才知子惕早已在狱里受了三日。

两人收缀了东西,要往天牢里赶。

狱官知晓两人身份,只顺眉低眼的请了进狱里,又把自己功德称述一番。

二人心里念着子惕,也不理狱官,向狱卒问了子惕住处,开着脚匆匆往牢内赶。

子惕一直如此坐在草炕上,狱里每日稀粥两碗供给。

只是多日不漱洗,整个面孔便憔悴了许多,颊两侧尽是披散下来胡乱结着的头发。

“子惕,子惕!”“子惕!”

二人见到如此模样的子惕,便以为子惕受了刑罚,陈另竟怒气冲冲将狱卒扯来一顿好打。

赵社原来就胆小,更无陈另那般魄气,看子惕睁了眼,赶忙询问,“子惕,你受伤了没有,啊?子惕?”

子惕默了一会儿,便想要起身,奈何躯体瘫软,连坐都是极力了。

赵社一见,竟吓了胆,赶忙喊陈另,“堂……余,堂余,子惕他……”

话隔了一段,子惕便蓦地吐出一滩暗红的颜色。

赵社吓坏了,却将陈另扯过来,自己去解狱卒腰间的钥匙。

陈另一看,登时抽出长刀,一劲砍了锁,把个破门一踹,飞似的奔进去。

尚未扶住子惕,子惕却先他一步,握紧了陈另的手,对陈另断断续续地道:“集子……纸笔…墨……”

陈另一听,霎时怒火中烧,“命都交代去了,管他甚么集子纸笔的?”

陈另猩红着双眼,两手扶起子惕,见赵社地拔步过来,忙道:“我让赵社去取药、服了便好了。”

子惕不肯,硬是抓着陈另,死紧的不放。

陈另正要叫赵社,听得子惕说道:“狱里食水都掺了东西,怕是熬不过了。”“怎么会?这明明,明明……”

“明明是麻沸散?我知晓你要救我,但事已成局,我自己都进了,已难以出去。

你便帮我取了笔墨,我将集子注下。”

陈另看子惕出气多进气少,一张脸几近惨白,哪里是进了三日牢的模样?

“姓弘的,你做了甚么?”

陈另一颗焦心熬成冰水,心里痛似的悲凉,子惕的右手满是炭灰,陈另将其拽在手里,咽着泪问子惕。

陈另自己不能说,只把眼睛瞪圆了看那乌沉的墙壁,却见赵社蹲在草炕墙下捂着嘴哭。

那墙上是细密如蝇头一般的小字,陈另望手里子惕那只杂了血丝的右手,以及一张青紫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