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对不起了!有些事情,明知是戏,也是要演得有模有样的。
让你吃这么大的苦头,确实有点过分了。然而,如果我不这样做,又如何能够接近此前的蜀汉后主呢?要怪,你就先怪自己不小心,一下子就着了道儿,让我轻易得手。看来,练好本事,永远都是有用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晓,什么时候能够用得上?
“卑职,卑职在……”这样说着,我缓缓地走到他跟前。
他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盯着我。
不难想象,他的脑子也还算清醒,不至于将我和凤儿看成同一个人。
“你,你是谁?”他拉下脸,低声说着,“你,你来干什么?你,你——”
“卑职,卑职赵芳远,”我拱手作揖道,“锦官主管,专程来看望陛下……”
他闭上眼,再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神情和缓了些,只听他这样说道:“哦,是,是赵姑娘。你,你的事情,你所主管的事务,寡人也还是有点印象的。不错,干得不错嘛。哦,你来干什么呢?那,那凤儿呢?”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依然还在惦记着一个陪侍着自己的小丫头,这为人似乎还不错吧?
“安乐公,”静静地盯着那张暮气沉沉的脸,我缓缓地说道,“此时此刻,你,你若再称孤道寡的,只怕不太适宜了吧?”
我记得很清楚,他降魏之后被封为“安乐公”。这些日子里,他整天浑浑噩噩,沉迷于酒海,也算跟“安乐”二字沾点边儿吧。眼见他如此不成器,我甚是恼怒,只好出言相激了。
霎时,那张脸像是被霜打了一下,蔫了下来。
“嗯,赵姑娘……”他支吾着,“当时,出城受降之际,我,我就想过,那亡国之君,阶下之囚,那种滋味,注定是不会好受的。唉,只是,赵姑娘,刚才你依然称我为‘陛下’,我一时糊涂,也就信口自称起‘寡人’来了……”
“陛下,”我心头一软,语气就放轻了些,“陛下,你君临川蜀四十载,卑职自出生之日起,就是蜀汉子民,称你陛下,也,也是很正常的……”
“嗯”了一声之后,他不再接我的话。不过,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和缓、平静了些。
他没有出言让我给他倒酒,我也不曾想着要给他“再来一壶”。于是,摇曳的烛影中,双方就这样沉默着,僵持着。
“哦,赵姑娘,”再过了一阵子,他总算开口了,“你,你此行,有何贵干?”
说着,他右手的食指,下意识地点了点桌面。
哼,这家伙多半是在想:赵姑娘,人总是要吃饭的嘛。如果你有何难处,不妨直言。当初,你在锦官,也算是尽职尽责,小有成就的了。现如今,尽管寡人已然是“寄人篱下”,无权无勇,不过,如果还能够找个机会,在晋公那儿为你美言几句,你的前途,依然是无可限量的……
“陛下,”强压住心头的愤懑,我轻声说道,“卑职此次前来,只是想知道,陛下的那一句‘此间乐,不思蜀也’,究竟是什么意思?”
到此之前,一路上,我就想清楚了:早在远古时期,那位望帝,不管旁人把他说得再怎么不堪,在失国之后,还懂得化身为杜鹃,在自己曾经的国土的上空悲啼着。而我们的这位“后主”呢,如果连一丝一毫的故土之思都没有,那就真的是让人心寒齿冷了。我所面临的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就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主要就取决于他的态度。
“你,”他把脸一沉,厉声道,“你,赵姑娘,你凭什么这样对朕说话?”
我淡淡一笑:“陛下,你,你在卑职面前,称孤道寡,还摆出一副当朝天子的样子,直言‘朕如何如何’什么的,就不怕遭来横祸吗?”
“咚——”的一声响过,他那胖大的躯体,重重地坐倒在席面之上。
确实,这“安乐公”云云,只是为了笼络人心,说给世人听听的,早已沦为阶下囚的他,如果再遭到新主的猜忌,只怕凶多吉少。被击中软肋之后,他霎时瘫倒如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赵姑娘,你,你要出卖我?”痛苦地闭了好一会儿眼,再次睁开眼之际,他神情惊惶,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