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向仪表盘看过来,我老脸一红,连忙重新打火。
又熄火了。
许绍什么也没说,可明显感到来自副驾驶的目光烤得我的右脸滚滚发烫。
冷静,冷静。我重新打着火,后面已经有车按捺不住向右绕行,路过我们冷不丁爆出F开头的问候。绵延不绝的喇叭声像是史诗般的背景音,伴随而至的不仅是又一次熄火,还有车窗里的那一家人,和生日蛋糕一起无端端向前平移。
不好,溜车了。
原来这是个上坡,怪不得老熄火……幸好我反应快,一下子踩住刹车。这时我已经满头大汗,再也顾不得脸面,向许绍投去求助的目光:“还是你来开吧。”
许绍刚准备开门,驾驶座车窗被拍的“砰砰“作响。我扭头一看,一个邋里邋遢的白种老头正在外面唾沫横飞,对着我们口吐芬芳。
我俩对视一眼,静悄悄看他表演。过了一分多钟,老头骂累了,撑着车门喘粗气。我降下玻璃问他:“怎么了?”
老头闻言,鼻子眼睛挤作一团:“怎么了,撞到我的车了你不知道吗?”
要说不慌肯定是假的。我没溜过车,也不知道轻微剐蹭是什么感觉。不过那么快就刹住了,后面跟车有那么紧吗?再说也没感觉啊?
对他的话我有点怀疑,但第一反应还是反思,毕竟车确实是往后溜了。连续几次熄火把我开车的信心打击得够呛。
我等他抱怨完,客气回道:“不好意思,能看看您的车吗?”老头双手一摊,许绍和我一起下了车。对方开的是一辆老爷车,车很旧,但能看得出是主人心头好。如他所说,车头侧面有一处淡淡的凹痕。
我拿不定主意。看看许绍,他也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按理说,我们的车前后正对着,如果真是溜车造成的,应该有对称两个凹痕,而他车上只有一处痕迹。况且我和许绍都没有撞车的感觉。当然不排除当时太紧张,实在没注意到……
老头要求去修车厂定损。我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我俩又是学生签证,马上就要回国了。要是闹到警察局,不知道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跟他去看看吧,就算赔钱应该也没多少。”我这么提议,许绍没有反对。于是我们跟着老头的车沿路继续行驶,没多久就开进一家修车厂。
刚泊好车,一个穿着深蓝连体服的修理工笑着冲老头走过去。两人极为夸张地相互拥抱,勾肩搭背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脑袋“嗡“地一声。懂了,碰瓷是吧?
我重重吞下一口吐沫,拔腿就朝两人走去。许绍见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你干嘛?”
我两眼冒火:“你没看见吗?他跟他们那么熟,肯定是故意的。”
许绍拍拍我的肩:“故意就故意。人生地不熟,先看他们怎么说。”
我甩开他的手,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怂蛋,我在心里暗骂。
两人勾兑一番,修理工走进铁皮棚子,一间看起来像是临时办公室的房间。过了一会,他把一张表格递到老头手里,笑着说了句什么,老头边点头边向我们走来。
“你看看吧,这些零件都得换新的,要花五百美元。”老头得意洋洋。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这车是金子做的?”
得亏是说英文,这要在中国,看我不把你老毕登骂的当场自宫。
老头耸耸肩:“修理厂说的,我也没办法。”
我看看许绍,孙子居然一脸若无其事在玩手机。“喂,你听没听见他说话?”我气不打一处来。
“哦?哦,听到了,别跟他吵,咱们出来商量一下。”许绍扯扯我的袖子,我不耐烦把他拂开:“就在这商量不行吗?他们还能听懂中国话?”
许绍笑笑:“你先别急。我刚才拍了一张这家修车厂的照片,发给航校一个教员了。之前闲聊时听他偶然提起,他父母家就在这个城市。他说照片看不全,让我们到门口对着牌子再拍仔细些。如果这是家黑店,也许他有办法帮到我们。”
他冲我扬了扬手机,对白人老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便拉着我出了大门。老头倒不慌不忙,估计是看我们的车还停在里面,不至于弃车跑路。
我和许绍走到大门口,几个老黑修理工挽着袖子,虎视眈眈盯着我们。我有些害怕,贴在许绍耳朵旁边说:“就这么拍吗?他们好像……”
在膀大腰圆的老黑面前,我们就像两只待煮的小龙虾,越是张牙舞爪地挥舞钳子,就越显出自己的胆怯。
许绍愣了一下:“那去后门吧。”
我紧紧跟着他,顶着老黑们不怀好意的目光绕路过去。许绍举着手机鼓捣半天。
“好了吗?“虽说后门没有别人,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放低音量。
“你过来帮我看看,摄像头好像有点问题,拍不清楚。“真是祸不单行。我叹了口气走上去,两个人的头紧紧靠在一起。
摄像头上好像粘了什么东西?这个许绍,家里干净得像重度洁癖,手机居然这么埋汰。我用力擦拭摄像头,忽然感觉后颈吹过一阵轻微的风。
拍清楚就可以发过去了吧,教员会让他的父母来帮我们吧。很快就可以回学校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虽然公司的麻烦还没有定论,但一切问题最终都会被解决的。
如果解决不了,证明这不是最终。
我下意识想回头,看看这阵带来清凉的风从何而来。许绍突然伸手抓住手机,我和他通过手机的紧密连结在一起。刚刚扭动脖子,后颈和头皮的交界处像被什么刺了。只轻轻一下,我的大脑暂时停止运转,下一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