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穆山被突然射来的光线晃得闭住了眼,他抬手遮光,低声喊道:“别照!”
是他?那就更要照了!
李攀依然把光射向他,语气讥讽道:“当贼当上瘾了是吧,这里现在是我住!”
他又想跑来砸什么。
然后李攀就顺着光线看见张穆山另一手拎着一张折叠梯,复仇得逞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电,正猜着是不是周泽逸把他弄来的。
周泽逸适时发来消息:
[我已经和穆山说了,他估计一会儿去给你换。]
[上次花的事真是误会,他人实际不错的,以后房子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找他。]
李攀一整个大无语,干嘛那么多事!她直接回周泽逸一个[微笑挥手]的表情。
周泽逸这种老教师,看不懂这是个阴阳怪气的冷笑表情,还以为李攀答应和解了,高兴地回她[大笑][握手]。
张穆山看她一直握着手机,把他晾着门口,于是对她说:“开门,换灯泡。”
李攀不情不愿地挪过去:“门没锁。”
她把门推开,眼见张穆山就这么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心里对这个屋子的嫌弃又多了一分。
张穆山十几年没回来住了,仍旧轻车熟路地就走过院子,先搬梯子进了睡觉的房间。
李攀这才发现他带了两个灯泡来,应该是想把客厅和她睡觉的房间的灯一起换了。
李攀问:“怎么不带三个?”
除了客厅和卧室,还有一间房,李攀住不上,拿来堆杂物了。可他既然要一起换了,不应该带三个么,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有几个房间。
“我房东没那么多。”张穆山道。
他收到周泽逸消息时刚躺下。这么晚了,上哪给她找换的工具?问了下自己的房东,他是“专职房东”,梯子扳手这些修理的工具还真常备着,但灯泡前几天刚给别的租户换了,还没来得及补,只剩两个,都让他拿了。
李攀没话了。她现在才知道他另外租了房,之前还以为会和周泽逸一起住。自己现在怎么有点鸠占鹊巢的味儿呢?不行,这下住起来更不舒坦了!
张穆山把梯子伸展开,架在墙上,爬上去伸手就要拧灯座。
“等一下,我去把总闸关了。”李攀阻止道。
“不用。”
“这屋子有点漏电。”
倒不是心疼张穆山,主要怕他死在这里给自己添麻烦。上回李攀就被电触了一下,虽然后面找人来检修过,但关闸总归保险一点。
于是张穆山收回手,等着她的动作。
“嘚”一声,总闸关了,隔壁客厅灯坏了,现在这间房里那点病怏怏的灯火也灭了,整个屋子彻底陷入无光的状态。两人都定了几秒,才适应了突然的黑暗。
李攀把要换的灯泡抓在手里,又摸起手电,站到梯子下给他打着光。
换灯泡虽然有些许危险,但却很简单,尤其是这种老式裸漏的灯泡,旋几下就换好了。
李攀见他拧好离手,跑去开了总闸。灯亮了,因为是新灯泡的缘故,光线很有活力。
房间在光的照射下完整地显现出来,张穆山从梯上扫视了一眼他阔别多年房间。
是的,他八岁以前也睡在这个房间,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八岁后终于能搬去市里和父母妹妹一起,十五岁父亲破产,一家人又回到了这里,他和妹妹转到高沧的中学上学。
因为屋子小,他和妹妹都选择了住校。节假日他俩回来的时候,他就和爷爷在客厅里打地铺,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他十六岁时妹妹死亡,父亲入狱,爷爷去世,后来他被妈妈带离了高沧镇。奶奶不愿意跟她们去越南,独自守着房子,也守着她的不孝儿。
而现在,三十一岁的他又孤身回到了这里。
房间的一切似乎没怎么变,这位新主人看着也不太乐于布置房间,只是在床上放了很多只布娃娃,因为被斜放着,它们黑魆魆的眼珠都对着高处的张穆山,冲他笑。其中有一只很特别,像猫又像熊,体型最大,全身黑,半圆耳朵,长着翅膀,也只有它不笑。
不止这个房间,整套房子依旧破烂,装修依旧简陋,而且很空。
只是有些墙上白一块,黄一块,重新粉刷的痕迹很明显。
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李攀测试完后把总闸再掰下,屋里又是漆黑一片。
张穆山收回视线,把梯子搬去了客厅继续换。
李攀想着,反正他也进来了,这苦力不用白不用,她对着正在客厅换第二个灯泡的张穆山说:“院子里的洗手台也看下,又漏水呢。”
上回漏水是因为下水口的旋钮与陶瓷盆之间的防水胶垫烂了,她自己用玻璃胶补过一次,还没两个月,又漏了,这回坏的是下面的管子。她昨天看了下,整个管子锈得厉害,估计得换掉了。
张穆山没理她,继续拧着手里的新灯泡。
换好了,李攀又去开了电闸,客厅也亮起来。
张穆山照例在梯上扫视着,客厅除了一套掉了漆的联宝椅、一张配套茶几矮桌外,新增了张瑜伽垫,除此之外依旧是空空荡荡。只有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本书,最上面翻开的那本是《零售经营管理》。
虽然刚刚没有搭理李攀,但张穆山下了梯子后还是径直走去院子的洗手台。
李攀跟上去继续给他打光。屋内的灯泡已经换好了,但院子里本身没灯,一向是暗的。
他单膝下跪,弯腰去看洗手台的支柱后藏着的水管。
这个姿势,李攀幻想着他正在和洗手台求婚。洗手台后面是厕所,他还可以对着厕所求婚。李攀没被他的姿势逗笑,倒被自己这种“精神胜利法“整笑了。
笑声惹得张穆山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研究那根管子。
“管子锈了破了,要换。看这么久还没看出毛病?“李攀带着点嘲笑的意味。
“除了这个,一会厕所你也看下,有点堵。房间的门有点合不上。还有,把热水器卸下来,它已经坏很久了。“
老式平房,基本是如厕和淋浴功能二合一。但他们家这个,却在厕所外新盖了个专门的洗澡房,只不过是用木板搭的,再刷上点白漆。而悬挂在洗澡房墙外的热水器的螺丝螺母都生锈了。
李攀试过两次,没办法把它拧下来,硬用蛮力的时候,承载热水器的薄木板墙感觉都在跟着抖。
她怕把木墙给掏个洞,也就没管了,所幸近来天热,洗冷水也能凑活。现在房子的主人来了,让房主去卸,就算墙破了也怪不到她头上。
张穆山似乎被她这一连串的要求搞烦了,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李攀可不怕,她站着,张穆山蹲着——不,他跪着。她居高临下地回视,手里的小电筒示威般地往他脸上晃一下,“怎么了,又不是我弄坏的,是你的房子太破烂了。“
“给你住正合适。“张穆山也不是个很愿意在言语上受亏的人。
张穆山伸手拉了拉管子,又把它塞回去。
不止是管子锈,排水口也松动,他站起来看盆底,发现已经有被补过的痕迹了,依旧会漏,估计要把管子连着排水口一起拆下来换了。
“厕所自己解决,房间的门合不上就合不上,热水器……我没带扳手,明天再卸。”他说。
李攀还没来得及回怼张穆山的上一句,见他这么快下决论,反正她也睡不着了,存了心要折腾他:“什么明天后天的,今天一次性把事情弄完,别老跑来这。我有扳手,你现在就把它拆了,看着碍眼。”
碍眼?张穆山笑了,“你睡的那张床,以前可被我躺过。“
她不是照样睡得香,还摆了那么多玩偶伺候她。
李攀板着脸,嘴上却不服软:“不就是睡狗窝,怕什么。“
张穆山懒得再和她吵,右手手心翻转朝上:“扳手。“
李攀往他手心剜一眼,转身去杂物房找工具,片刻后拿着扳手和一字螺丝刀出来。
张穆山没想到她工具这么齐全,想来那个漏水的洗手台也是她自己补的。
“两个螺母都生锈了,现在动了外面的螺母,里面的螺栓也跟着转。所以我夹死外面的,你拧里面的。“李攀边把螺丝刀递给他边指挥道。
张穆山接过她的螺丝刀,又抬手把她手里握着的扳手也拿了过去,没去看她。
他一脚留在外面,左手把扳手套在螺母上后用手腕抵住,另一脚跨进里面,用螺丝刀开始拧着里面的螺栓。
这玩意确实费点力,李攀见他手臂的筋脉鼓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