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逸这下反倒没有再学做低头鹅了，他立起脖颈，望着正和店家争得火热的苏丽霞，点了点头。

苏丽霞终于舌战完毕，店家本着少一事的心态，还是把不多的费用退回给了她。

可能也自觉大热天把两人晾在旁边等有些不大好，她在路上解释道：“收了茶位费，又还另外收纸巾费和餐具费，这是什么道理。外面的大饭馆这样就算了，在自己镇里做生意也学这些臭毛病，虽然没几块钱，还是得说一说他们。”

她望向张穆山：“穆山，下周去你姑家，嫂子来下厨，味道准不输这儿。”

张穆山随意点了下头，“有时间就去。”

到了学校门口，苏丽霞催着周泽逸送张穆山回去，张穆山没什么精神地说：“我认得路，不至于。你们回吧。”

待张穆山独自走远后，苏丽霞低声和周泽逸聊闲：“你这个弟弟，以前个矮，不过活泼得很，我刚进学校时，他不是也转校到咱这儿读书没多久吗，一逮着你没课的时间就跟在你后头欢蹦乱跳的。现在个子窜这么高壮，脸却耷拉着，精气神反倒下去了。”

周泽逸注视他渐远渐小的背影，止不住地叹息。“三十一了，哪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家里又出这么些事，孤家寡人的，心里也不好熬。”

苏丽霞皱眉：“三十一了都，现在还没谈对象？”

“是啊，估计没心思。”

苏丽霞也叹一声：“他之前回来给他奶奶奔丧的时候，和他爸因为那房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不是还被扎伤了吗。没想到都这样了，还记着他爸呢，也是个念感情的。”

“我说句不合适的，也得亏他爸现在没了，不然你弟还要一直汇钱，不知道又还得给他吸血吸到啥时候。”

这话从为人教师的苏丽霞嘴里出来确实不妥当，但毕竟自己老婆私底下说说倒也没什么，周泽逸其实也认可这道理。

两年前老太太过世，周泽逸不在高沧镇，葬礼是苏丽霞帮着周泽逸妈妈操弄的，等他教师培训回来后，苏丽霞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当时父子俩争执的场景：

张穆山死死按着房本子，不让他爸卖房子，他爸抢不过，对儿子拳脚相向，跟仇人似的。最后他爸居然拿出一个铁签子往儿子左手手背上猛扎，扎得透透的，那血顺着签子啪嗒啪嗒往下滴。

苏丽霞当时一面说一面拍着胸口，说那魔怔人活跟鬼上身一样，疯疯癫癫的。

见周泽逸还在看他表弟，苏丽霞好奇问：“他妈怎么不回来？”

周泽逸又叹口气：“他妈身体一直就不太好，早几年没送医院耽误了，后来小山在越南赚钱才把人送住院，也就剩口气吊着了，好像两年前也撑不住走了。”

他妹妹早没了，现在他爸又自杀了，本来好好的一家四口，如今就剩他自个，手伤了再也没法打比赛，在越南发展估计也不容易。自己承他一声哥，又还跟他伸手要钱，这实在是……

苏丽霞想起李攀，于是拍了下周泽逸的手臂：“老周，那个叫李什么的姑娘，租了那间平房的，你不说她也自己一个人吗，长得不赖，也礼貌，要不看看和穆山……”

一说起这个，周泽逸就头大，“就别想着撮合了，那姑娘之前差点把小山当贼，小山又把人家摆门口养着的花给踹了，可能那会还不知道他爸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以为花是他爸弄的。反正闹得有点难看，唉，也怪我。”

李攀确实拿了人家的骨灰瓶去种花……但说到底还是自己当初代为出租时太随便，以为他们家不会再回来，就没把东西盘点清楚，他甚至不知道原来老爷子没下葬。后来听自己母亲说才知道，老爷子十几年前因为肺癌走了，彼时张穆山的父亲因为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刑七年，老爷子病重时虽痛声斥骂混蛋儿子，却仍要挣扎着把房子过给儿子，说怕他出狱后没法生活。

自己母亲本就不满两位老人平时偏心小舅舅，这下更是气得心寒了大半，索性就不管老爷子的后事。儿子入狱，儿媳妇跑了，女儿不想理，老太太没钱没人，只能把老爷子烧了灰带回家供着。

两年前老太太过世了，留了点钱给自己母亲，自己母亲想着最后尽一回女儿的情，还是给操办了葬礼。张穆山回来后想把老爷子也一起下葬，却发现骨灰被他爸给弄没了一大半，光留个空瓶，估计是他爸出狱后想把瓶拿去卖还是怎么着，只是老太太还在世时可能拦着就没卖成。

周泽逸后来就花的事情给李攀发过消息，想代张穆山道歉，也想买花赔给李攀，结果人家姑娘也没说原不原谅，就回了句[不是你踹的]，意思要当事人自己来讲。

苏丽霞没好气地埋怨他：“早和你说别管他爸的事情了，你就爱当烂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