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拿它捅开小室门锁时,悸动之外,似乎听到天外传来一老者的训导声。那是他幼时听乡里一位落魄秀才讲授的四个字,芒寒色正!
他一阵脸热,甚至感到连想都不配想。那便不想吧。尽管不想的结果是,耳边响起一阵比戒尺声还更刺耳的,天诛地灭!
林生踏入。
那是一幅多么冷肃孤清的画面。屋内并没有沿墙砌起的古董架,不闻一丝富丽堂皇价值连城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残存的香烛气。
林生秉烛而探。墙,顶,地面……终于,一扇四四方方白布帘出现在烛火的光影之中。
他上前一步,揭了帘子。帘后风景让林生不由得后撤两步。
香案,烛台。柑橘一盘,鲜嫩夺目。
一枚灵牌,立在案台中央。
“余氏之位”?
红先生之故交或是至亲?林生无法从这窄长石板上的刀刻斧凿里读出什么有用的来。
他目光移向盘子里的柑橘,立刻明白这正是芸儿拿布兜带来摆上的。
白天曾听怜舟说,秦二叔今日送了车鲜货进院。而当日深夜便被供在了“余氏”的牌位前。如此精心又尽心,这故去之人必然与红先生交情匪浅啊!
可此番猜测意义何在呢?
林生此行,于他的初衷而言,并无斩获。
锁了门,他悻悻而归。
就在这时,与林生同住一屋的怜舟却因为痛疾发作,竟冲破迷药之困,半夜苏醒过来。
怜舟坐起,佝偻着腰,汗流浃背。他看自己和衣而睡,又瞥见对面空空的床铺,迷迷糊糊记起与林生对酌,以及那酒之烈。才不过一小盅下肚,便如坠迷雾。且晕眩欲醉之际,林生那复杂难言的表情实在令他颇感蹊跷。
可他当时已无招架之力,顷刻躺倒。只隐约感觉腰间被一只手轻轻探寻……
钥匙!怜舟猛地摸向腰带处……不翼而飞?
怜舟身体里,惶惑与恐惧之感叫嚣而起。他感到藏书楼正与一双鬼魅邪恶之手殊死抵抗。将倾的似乎不仅仅是一座楼,更是挚爱。而那份永失所爱的痛楚,就快要从他的前世记忆里挣脱出来。搅扰他,令他今生不得安宁。
藏书楼!钥匙!
他步履蹒跚,摇晃着醉后初醒的身子和脑袋,夺门而出。
通往他履职所在藏书楼的道路,并没有因为每日必经而向他施与仁慈。枯叶起着旋儿,夜风似利刃。林子上空,月色忽明忽暗。与他心中的疑惑遥相呼应。
林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逢人便笑,温和恭谦。于怜舟而言还有救命之恩……可是他摸走了藏书楼的钥匙!
怜舟不忍继续猜疑。便放任双腿狂奔而起,以此解救烦乱的思绪。
而此时他对面,林子尽头处,一个身影也正迅速挪移过来。
“舟兄?是舟兄吗?”
“哦,林生。”怜舟未感意外。
“怎么不好生歇着?这夜寒……”
“醒了。”怜舟望着林生月下青白的脸,和他手里紧握的一串钥匙。
林生被盯得发怵。他指望怜舟还能再说些什么,要么直指那酒,要么关乎钥匙,他索性认罪伏法。可整个林子凝固住了。
“这个……舟兄啊,先,先前你喝醉了,一直说什么藏书楼大门忘了锁,我见你钥匙刚好拴在腰上,便代劳了。”
“钥匙。”怜舟说完,掌心伸过去。“多谢!”
二人遂结伴而返。
回屋后,林生躺下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一旁的怜舟却鼾声渐起。
林生想不到怜舟对于所谓“代劳锁门”的解释竟然轻易放过。难道足够痴傻轻信才能够安睡?
但他决定不再纠缠于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关于那楼的机密。
它的秘密不在楼内,难不成在楼外某处?楼外墙根下有密室?还是……
林生将所有适合藏匿奇珍异宝和金玉货赂的法子一一想来,逐一筛选。
不觉间,天已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