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鞋平日里有个斗小牌的爱好,搬到徐月茹这里住,她那牌友(一群小脚老太太)也都跟到了这里,在大花鞋的大炕上成了牌局。老太太们活成了老顽童,打牌比年轻人还吵人,一会儿尖着嗓子喊,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笑一阵子,另一间屋的徐月茹虽紧闭了房门,还是无法避免其扰,气得她故意把电视声音放到最大,这样是抵消了一些他们的吵嚷,但她自己也没有了看的兴趣。上了岁数的人邋遢,鼻涕、涂抹的多。常有老太太跑到门口站在台阶上,咳洒痰喘地清理一番!徐月茹偏是个爱干净的人,见不得老太太们在台阶上留下的污物,就常从街上扫些灰土把那些污物掩了扫净。虽是自愿的,但心里却有着很大的抱怨,对始作俑者的大花鞋也越来越反感了。从大花鞋不请自到,徐月茹就看出她的心思,知道她小寡妇养叫驴——安心不善!心里对她意见大得很,刚来时顾着面子,出来进去还能勉强和她说个话,随着厌恶的加深,就没有那样的涵养了,就装看不见她了,就不搭理她了。大花鞋何许人也!也是个用眼睛说话出气的主!她岂能看不出徐月茹的厌烦?你越厌烦我我越开心。你不搭理我怕什么?老娘还懒得搭理你这个“臭养汉x”呢!老娘就是腻歪着你,看你能把老娘怎样?
大花鞋和徐月茹的矛盾日益加深,偏是那多事的老太太又在大花鞋面前“告”了徐月茹一状!说这侄媳妇越来越阴阳怪气的了,见了人总故意地把头拧。上赶着和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装听不见。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她,反正是越来越没脸登这个门了。大花鞋听了,表现得很气恼,对老太太说:别搭理她,他这都是冲我来的,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大花鞋虽把一切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老太太似受了万般的委屈,一个劲儿把对徐月茹的不满在大花鞋面前啰嗦个没完,大花鞋就劝她,越劝她心里就越长气,到最后肚子鼓鼓得像蛤蟆了,话音也越来越高了,开始指猪指狗地数落徐月茹的不是。明白事理的老太太一边用眼神责怪多事的老太太,一边忙着息事宁人地劝大花鞋。不劝还好,这一劝反激发了大花鞋满胸的怒火,把手里小牌往空中一攘,从大炕上跳起了脚,骂声也随之犀利起来!另一间屋的徐月茹,无端地挨骂,恼得连鞋都没穿,一挑门帘就进了他的屋。面对着炕上的大花鞋,嘴唇颤抖着质问:老养汉逼你凭什么骂我?大花鞋开弓没有回头箭,蓬头散发索性骂了个痛快!徐月茹也不甘示弱,在角地上双手拤腰也搜肠刮肚骂了个酣畅淋漓。婆媳俩越骂越气愤,越骂越口不择言。中间若不是有一群老太太拦着,两个人恐怕早就撕扯到了一起。徐月茹开始仗着年轻有力气,声浪压过了大花鞋。但一会工夫就吼得嗓子嘶哑,哪怕再有使不完的力气,也无地放矢了,渐渐的败下了阵,被大花鞋占了上风。大花鞋经多见广,骂人的话一套接着一套,形体语言也逗,用双手做成男女性器官媾合的样子,惹得那群老太太忍不住地笑出了眼泪,羞得徐月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认为自己比大花鞋能骂,在几个老太太推拉中逃进了自己的屋子,听着大花鞋滔滔不绝的骂声,偶尔嘶哑着嗓子吼两声,也像垂死挣扎般。大花鞋乘胜追击!使出了她的绝活,堵着她的门口盘腿坐在了地上,声情并茂地骂了个有情有趣!屋里的徐月茹被骂得趴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只有哭得份,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完了吗?没完!大花鞋竟给她拉起了长期的战线,那么大岁数的人,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精力,竟不吃不喝骂了徐月茹一个连轴转!夜深人静的沿水村谁也没能睡个安生觉,都被大花鞋高一声低一声的唱腔搅了。徐月茹算是彻底的服了!在黎明曦淡的星光下红着眼泡,跳窗户逃出了家门。
隔着一条街的彩霞,听着大花鞋的唱腔也是一宿没有睡好。虽对前些日子她和杨大志的事有意见,但毕竟是她的表妹,是亲三分向!看她受大花鞋的欺负,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气氛!有心去看看,但帮腔的上不了台!就算去了能怎样?帮不上表妹的忙,反被大花鞋误会了,以为她是来帮狗吃屎的,连她骂了也不新鲜。她一个没有男人的寡妇,能惹得起谁?还是快不要去给自己找气受了。一宿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身板都僵痛了,早早的就起来给上初中大女儿做熟了早饭。待伺候大女儿吃喝完毕出了门,就打开了小卖部的门,准备里里外外地清扫一番。正是此时,徐月茹红肿着眼泡来到了她家。一进门未曾言语,先是哭成了泪人一个!彩霞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她拭泪,一边心疼得埋怨她说:“你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婆婆是怎样难缠的人,你好好地惹她干什么?”
徐月茹万般的委屈,抽噎着说:“我哪里是惹她,是她先骂我,我难道就装哑巴听她骂?”
彩霞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望着她叹了口气。
徐月茹揩了把泪说:“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横,我都不骂了,她还堵着我的门口用菜刀剁着骂了我一宿。”
彩霞又用手帕为她拭了一下泪,安慰她说:“好了,你也不要难过了,咱们惹不起躲得起,你先在姐这住几天,等她消了气再回去。”
徐月茹想想也无别策,只是心里甚是委屈,流着泪咕哝道:“姐,你说今儿被她骂漕了,以后在那个家里还有我的好日子过?”
“那也没办法呀,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在她面前老实点,惹不起就“怂”到底吧!”彩霞喘口气又说:“你大概也是一宿没睡好吧,二丫头还没起床,你就去和他们一起睡会吧!”
她说话时,徐月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是这一宿也被大花鞋折腾得累了,也没再说什么,就默默地穿过小卖部的后门,奔正屋的大炕上去了。
明媚的日头升到一杆高的时候,彩霞做熟了早饭,问起来洗脸的女儿:“你老姨还在睡吗?”
“嗯。”小女儿问:“老姨什么时候睡到咱们家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彩霞说:“你睡得像猪,怎么会知道。”
等饭菜端上桌子,小女儿又问:“妈,要不要喊我小姨起来吃饭?”
彩霞想了想说:“让她多睡会吧。”
吃过早饭,小女儿也背起书包去上学了。早饭过后是小卖部一天之中最清闲的时间,坐在小卖部里的彩霞,无所事事地打起了毛衣,就在这个时候,杨大志晃晃荡荡地进了小卖部。他面色无华,想也被大花鞋和徐月茹的事折腾得没有睡好,这让彩霞心里有股酸酸的感觉,瞥了他一眼也没搭理他。杨大志也不绕圈子,咕哝着直奔主题地说:“这老养汉精怎么这么大精神头,天都快亮了,我还听见她在骂。”说完见彩霞安然自若地坐在那里没事人般,就不满地说:“我说你也真是的,眼见你表妹受人欺负,你就这样无动于衷?”
彩霞撇撇嘴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寡妇惹得起谁?怎么你心疼了?你心疼她你去帮着她骂大花鞋呀!反正你是村长,大花鞋惹你也要思量思量。”
杨大志听出了彩霞话里挖苦的味道,说:“话虽这么说,但谁都知道这帮腔的上不了台,我怎么为她出头呀!还不像你,你是她表姐,就算和她滚到街上,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