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只需如实作答即可,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尼芙站起身,对着县令说道,语气轻柔但不容置疑。
“姑娘请说……本官……我如实相告!”那人似抓到救命稻草般,接连点头。
“很简单,首先,你是不是修改了清册的内容?”尼芙直截了当地问道,迫切地希望知道问题的答案。
县令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声音开始颤抖:“你们,这简直是污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哎,别那么激动。”锦辰插话道,“姐,你问得太着急了,他不会回答的。”
“嗯确实……这样,你确实是赤水县的县令吗?”尼芙温和地问道,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是的,是的,我是!”县令语气急促,明显感到压力。
“你所携带的这些书卷,是否详细记录了赤水县各乡村的税务情况?”尼芙继续问,保持平静的语调。
“是,都是详实记录的!”县令几乎是吼出来的,显然因为被威胁而情绪失控。
“那好,”锦辰接着问,“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临波村近几年的税款大幅度降低吗?”
县令的呼吸急促,声音有些颤抖:“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有很多因素,可能是天气,也可能是其他问题。”
“哦,”尼芙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是否考虑过其他乡村的税务状况?是否也有类似的问题?”
县令显得更加紧张,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其他乡村也有问题,但不一样的,我……我真的不知道。”
“明白了,”锦辰轻声说,“在处理这些税务数据时,你是否做了一些‘特殊的调整’让这个数据更贴合理想情况?”
县令几乎是哀求般地说道:“我……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没有做什么特殊的调整!那都是一些常规的处理,大家都这么干的。”
“最后,”尼芙缓缓地问,“我们查阅到的清册记录,是否真的如实反映了税务情况?有可能存在误差或遗漏?”
“县令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呜咽:“我……我不知道,可能有些错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都是县丞干的,我只是让他把记录弄好看点!”
“有意思了。”锦辰暗自想到,县令几乎已经承认了自己让手下人为自己修改税收记录。接下来的重点是让他回忆起具体做了什么。
“现在回答我,你这个所谓的‘处理’是不是把大多数乡村的税务拉平了?”尼芙问道,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没错……但是那数据本来就是平的啊。大多数村都已经缴了钱的。”县令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只是缴了钱?”锦辰的眉头紧皱,“你这话说得可不严谨,是不是你把税务全部丢给了一个村?”
“不不不,是他们自己欠了钱没交,我可没有让他们背负额外责任。”县令急忙辩解,试图摆脱责任。
“哦,那就是说你让那个村平摊了其他村的欠税,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责任推给一个村了,对吧?”尼芙的声音带着威胁,语气变得更加锋利。
县令的脸色变得苍白,声音颤抖:“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希望能够把税务记录整理得更清楚些,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整理得更清楚些?”锦辰冷冷地说,“你这是把所有问题都集中到一个村上,以掩盖其他乡村的欠税。难道你不明白这样做的严重性吗?”
县令的眼神充满恐惧,额头上满是冷汗:“我……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只是想让一切看起来更整齐……”
“好了,”尼芙冷冷地总结,“我们已经听得够清楚了。接下来,你必须详细说明你是如何操作这些记录的,以及县丞在其中的角色。”
县令全身发抖,声音几乎是低声哀求:“我……我会详细说的,请别再逼迫我了。”
县令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整个人瘫软了下来。他毫无力气地坐倒在地,眼神呆滞,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机。锦辰看着他,决定不再进一步为难他,只要他不试图反抗或探视她们的动向,适当的仁慈也算是对已经束手就擒的‘敌人’的征服。
县令缓缓说出自己的故事。他开始如实地交代自己从三年前担任县令以来的经历。最初,他怀抱着对清廉与正义的幻想,曾与其他官员一起,面对庄严的宣誓台,发誓要以正直和忠诚来治理一方。
然而,现实很快击碎了他的理想。当他接手这个县城时,他发现自己接手的是一个破败的局面——干旱导致府库空虚,上一任县令为了平息民愤,早已将赋税大幅度降低。面临这样的困境,新任县令不得不面对财政入不敷出的窘境,更糟糕的是,由于战事频繁,自己的县城还需要上缴大量的青壮年,这让他几乎无从谈及税务的提高。
在这种压迫下,他的理想逐渐被现实逼迫得无处可逃。为了保护自己的仕途,他在无法改善现状的情况下选择了伪造账目。他心里明白,若是今日那村长没有擅自找郡王,他的计划可能会成功,将所有责任推到那个村长头上,自己则可以从中脱身,把问题留给他人解决。
在面对两个女子的审问,县令只是低着头,丝毫没有昔日为官的架势。
“县令大人,我们理解您在官场上遇到的这些困难。但是,作为官员,您应当以身作则,而不是与那些卑鄙的人同流合污。”锦辰叉着腰说道。
“我们并不是说这些问题不存在,但您的话只是掩盖内心良心的不安罢了。您知道自己实际上犯了大罪,只是因为高升的欲望驱使着您,想着糊弄过去就好。正义始终存在,就像您内心中的良知一样。虽然它们可能被您压制,但却无法被完全消灭。您现在的状况还算幸运,因为您没有完全堕落到不认识自己的错误的地步,但您也的确糊涂。您和前任一样,想着把问题推给下一个人。这样的‘击鼓传花’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呢?我无法理解,既然您想成为官员,为什么又不敢承担超越普通人的责任。这样的心态又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的官员呢?”
她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既然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应当正视自己的责任。现在,您有一个机会,可以选择真正面对问题并改正错误,这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民众负责。希望您能在未来的日子里,认真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努力纠正错误,而不是继续逃避。只有这样,您才可能在未来重新赢得对您为官之道的尊重。”
“我们也理解你所提到的困难。我们会考虑向其他人说明赤水县所面临的实际情况,不过,你仍然需要亲自向郡王殿下说明你的问题。殿下圣明,定然不会因为天灾而降罪于你。但你欺君的罪名已罪无可赦,只能希望殿下能开恩,少惩罚你一点。”尼芙在一旁补充道,她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锦辰的话几乎完全符合她的心意。
“唉……今天真是第一次被两位姑娘教训了,真没想到我会在中第以来第一次被女子教育,真是佩服啊!姑娘你们到底是谁,看举止不像是村里人。”县令将头侧到一边,叹了口气。
“也谢谢大人的配合。我们是谁您不需要知道,以后有缘再见吧。”锦辰简单地说道,随即牵着尼芙走出了房间,一刻也没有多做停留。
回郡王住处的路上,二人只是笑笑,相视无言。这是她们第一次合作处理宫廷外的事务,尽管过程中的确有些波折,但她们还是达成了目标。锦辰明白自己赢得了尼芙的信任,也展示了自己的能力;而尼芙则可以通过此事向她的父亲证明自己的实力。她们都迫切地证明着自己,好似有什么在追赶着她们。
然而,她们为何一路沉默?尽管赤水县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即使她们为县争取到郡国的援助,但官民之间的差距仍如高山与流水一般深远。
锦辰目光投向远方,她看到从鸿脉之间流下的溪流一路向北,汇入更远的赤水河。这一比喻曾是她与父亲一起读《山海经》时,他向她讲解的。河流虽然具有滴水穿石的伟力,但仍受到地形和自然条件的限制。高山虽能拔地而起,甚至喷发出灭世的火焰,但清泉依然能从中渗出。洪水能冲刷出深深的沟壑,而山脉可以改变河流的方向。然而,那些如创世般宏伟的大河与高山,世间又有多少人能亲眼见到?更别说成为这样的伟大人物了。大多数人不过是河流中的水滴,或高山上的石块,随着历史的长河被冲向远方罢了。
曾经,她对这高山流水的分别理解并不深刻,只觉得这是自然造物的差异。如今看来,那差异真真切切,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一切仿佛是人间的幻梦,却又真实地发生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