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时间飞逝，转眼清明节至。家里请了一位女管家，华英决定只带君秋去石桥上坟。渊明呼天喊地要跟着去，君秋跟他说：

“带你这个尿包去石桥丢脸不成？你还是留在金沙吃狗屎吧！”

她生于伦敦，在家娇纵已久，说”吃狗屎”用的是湖南家乡话。因此一骂，渊明想起尿床后素英为自己换衣，更想素英，即使在赶集的时候，也在注视有没有她的踪影。

今年清明在四月五日。华英思想新，感情旧，因此很得众望，只是没带渊明来上坟是她无意中的大失误。素英听说伯母要来石桥，高兴得难以形容；现在见不到渊明，又失望得难以形容。失望之余，她借故向君秋探听渊明近况，说：

“你的名字有没有特别的意思？”

“我爸妈秋天在伦敦生我。秋代表秋天，君代表君主。”

“听说孙中山先生创立民国，没君主了。”

“世界上有许多国家。中国没君主，英国还有君主，而且，女孩子也可以做君做主。我是英国人，可以做君做主。”

“我听说洋鬼子是白皮肤的，你怎么会是英国人？”

“中国人的籍贯跟父母，英国人的国籍跟出生地。如果我被人欺辱，英国会派舰队来保护我。”

“那你是不是中国人？”

“如果不是，怎么会来石桥这样的地方扫墓？但长大以后，我可以自己决定做哪一国人。”

素英想不到国籍可以变，可见国籍没甚么，只有乡情好，问：

“渊明为甚么没来石桥扫墓？”

“他有毛病。”

“病了？”

“也许要病一辈子。”

素英急着说：

“甚么病？”

“你和他住在一起，应当知道他尿床。”

她从未想到尿床是病，说：

“你不应该说他有病。二老爷每说不吉利的话，都会自打嘴巴，免得为家人带来不幸。”

“自打嘴巴？你们乡下人迷信。”

素英不快，但她总是有意见而不冲撞别人。这时二老爷来到，她起身让坐。二老爷说：

“可惜渊明没来祭祖。”

君秋知道石桥重男轻女，说：

“你要学英国，讲民主和科学，不讲男女和辈分。在英国，女子可以做君主；在石桥，为甚么长女不能带头祭祖先？！”

“传统上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传宗接代，自古以来都是讲男不讲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