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洛笑道:“什么?”
初竹亦笑道:“你们啊,我不傻,柳清歌没告诉你吗?终日伴虎,总不能送死,魂灵对你们有好处,可你们有人能掌控它吗?”
揭开遮羞布的华洛也不绕弯,淡道:“长老你太自信了,不是有没有人的问题,是你不给机会。魂灵之前现身,还是你弯道劫那回,你也知道,魂灵啊是有灵的,它在你手上几年了,有没有灵,你也怀疑过吧?是你的能力不够,还是它亦不曾认同你呢?”
走在前方的明尚耀脚步一顿,侧身想要说什么,便被初竹夺了话语:“我给机会,代价你担不起,柳清歌亦担不起。”
黑夜下华洛的脸忽明忽暗,很是阴沉,“这请长老放心,安连庙不急,今日只是前菜,鱼肉还在后头。长老别急。”
初竹笑意盈盈,不足为惧,“我不急,我会等到你们下桌那刻。”
不会有人夺走魂灵的。
初竹从见到魂灵那刻便坚信这一点,她是从万鬼栖息之地救回的魂灵,是丢了半条命才带回的魂灵。
彼时失了师父的初竹万念俱灰,险些死在陡峭的崖壁下。不负所托,终是到达了狱炼池,见到了火焰灼身仍不息的魂灵。
从那刻便明白了,他们注定牵连。
魂灵只是一柄他们所认为的凶剑,唯有她把它当作挚友,借以慰藉不甘示弱的灵魂。
“长老,请过池。”
初竹缓缓睁眼,注视前方白雾缭绕的雪池,火光褪去,池底的冷光钻人心底,周身漆黑冰冷。
初竹踩上薄冰。
若有朝一日我死了,我的剑不会认任何人。
第一重,人之本性。
人之初,心灵纯洁,亦或阴暗,唯有摒弃欲念贪念痴念怨念方可渡。
一路通畅的初竹唯独到了情欲此处受到波及,脚下的薄冰隐隐不稳。
远处观望的华洛得逞般抿笑,转头对隐隐担忧的明尚耀说道:“此处交给你了,我得去找个人。”
一个被藏起来的人。
不过片刻,薄冰便又平稳。初竹更是如履平地,不留痕迹地走了。
只有初竹知道先前的狰狞是直钻心底的,像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命脉,几近掐断。
叶衍的脸几乎是在脑海里闪现,抹都抹不掉。他对她笑,叫她,抱她,吻她,如潮水般倾泻而来的记忆充斥了所有空隙。
她几乎是硬扯着自己离开那处温柔乡,离开鲜活美好的回忆。
微微动摇便是这般艰难,再之后的二重三重不知要折磨她到哪步。
殷池傲就算是爬也该到了才是,初竹咬牙痛恨路痴的殷池傲。
过了薄冰,脚入池水,池水没过脚踝,细腻得像小鱼在池底亲吻按摩。
第二重,生死局。
人的弱点在于惧怕所经历过的朝夕,初竹不是神,她也有惧怕的事,那是切切实实的生离死别。
于某日与司马俨游历时,本是那日约定好了回苍穹派看望师父——时任苍穹派掌门,司马迟明。
道中,她忽然玩心大发,想转道去万敛派寻故时旧友,可两派间相隔千里,非一日能抵达,便遭到了司马俨的拒绝。
幻境的初雨韵闷闷不乐,跟着司马俨故意走慢,令司马俨连连停下等她。
初竹眼看这对小孩越走越慢,日落前是到不了苍穹派了,却在心里默默哀叹:“魂灵,一定要让我再回忆起吗?”
彼时眼前和乐画面一转,天地颠覆,河水倒流,水天昏黑,狂风四起,哀嚎遍地。
空中黄沙裹天,一扇地府门悬挂空中,头颅悬挂檐角,无头尸身倒挂垂钓,空荡荡的颈间流窜鲜血,鼻息间弥漫着血腥,以及喷薄后飘散的血雾。
“九天道?!”
记忆里的声音逐渐与此刻吻合,初竹意识到这并非现世,眼里很快溢出泪水,心内某处隐隐作痛。
隔着五年的距离,伤到深处的初竹缓缓抬头看向阵前不乱的司马迟明,眼神如炬,视死如归。
他看向某处,眼中流淌过一丝忧伤。
初竹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斑,半空的血雾仍笼罩大地,唯她一人清白。
“师父……”
刹那眼前光景消失无影,她眼角挂着的泪珠与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时刻提醒她,她真的见到了师父。
然此刻脚下空洞,周身漆黑,像进到了一个密封的箱子,四周摸不到支撑,茫茫天地间,孤独无依地走。
走了不知有多久,脚下升起的白雾逐渐加厚,像裹上了云层般飘飘然。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有百年那么久,甚至更久,初竹终听到了陌生又熟悉的问候。
“吾主,勿败。”
唯有雾里那一头及地银发,发尾束起的水晶花瓣桃唤起初竹残存的理智,而后随雾一同消散在悠久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