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尖似要刺破黑夜,带来黎明的曙光。
屋内灰暗,唯一的一盏萤火闪着诡异的光辉,柳清歌一把推倒,陈设的烛台连番亮起。
火光映着她绯红的脸,嘴里不断喘出气,朝着卓几端坐的老僧人怒道:“我怎么可能找到厶?厶现世意味着什么你不懂吗?你这是想再掀起血战!”
彧戒面对后辈的指指点点不做反应,拨佛珠的手顿了顿,“贫道所言,皆出于当下思量。”
柳清歌甩袖怒道:“阕生大师!您是老糊涂!你我皆知厶是自古以来引起战争的导线,哪怕血流成河,厶也决不可现世。”
彧戒淡言:“厶现世,设其入瓮,引天雷地火,灭于散魂崖。”
闻道柳清歌微微瞪大双眼,语气尤其低弱:“什、什么?”
她再确认了一道:“天雷地火?”
彧戒微颔首。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柳清歌再扶额怒道,“天雷地火,九重地狱,你知道如何鸣雷如何勾火吗?!是要结五大凶剑剑魂,以其仙气铸造结缔,其间需七十二名至高修士舍命为契,五百日密封炼化,再之后……”
或许想到了两人身份之差,柳清歌顿了顿,拼命吞下这怒气,冷静说道:“且不说厶存在与否,无论修魔之战如何惨重,也不可打厶的主意。那可是厶!三百年前五派掌门誓死守护的厶神!动了它,全天下都别想有好日子过,阕生大师,您是过来人看得清,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彧戒不言,起身欲要离去,望着窗外淡亮的月色,叹道:“修真非昔日。”
在他说着的下一刻,门外便传来弟子的通报:“禀告庙主,大宗教少主樊羽节樊公子请见。”
“恰似寒光临。”
彧戒说完最后一句,转身离去,留柳清歌与满地狼藉。
柳清歌转为平日淡漠的眼神,来人却早已等候于听风楼,身形清冷,宽大的袍子里抱着一只白猫,轻轻抚摸它的毛发。
听风楼面朝树林深处,盈白的月光撒在郁郁葱葱的树林,泛着细闪的碎光。
“喵。”
又寻了半日空闲,初竹弯腰整理弄脏的白裙,把那块脏污塞进里去,这幕恰被叶衍看在眼里。
众人河边饮水,稍作歇息。
叶衍悄悄走向初竹,轻咳一声吸引她的注意,淡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穿白色很美。”
初竹不解:“?”
叶衍继而说道:“但白色不经脏。”
初竹问道:“你有事?”
少年埋头又摇头,闷闷道:“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不远处的华洛听到这话旋即呛了一口水,边咳嗽到脸通红,边嘲讽叶衍这个于感情一窍不通的人。
初竹亦然,果断道:“你说。”
叶衍微微抬起头,带着些试探的目光,道:“我倾慕于你。”
刚起身舒展胳膊的华洛猝不及防接了个空中飞来的叶衍,未等他说教几分,叶衍猛地起身,狠狠磕到了他的下颌。
这两人谈情归说爱,误伤可耻。
就在华洛摸着下巴的青紫时,总算到了风云山脚下,他忽然将初竹带到队列前。
此乃修真界的规矩,旦有位尊之者,不得不敬。初竹仅以魂灵执剑人,便胜过许多年迈老者。
然初竹不顾,执意站在队列之中,只因按规矩,她不过是随行之人罢,没有什么尊卑之分。
“小生华洛,请见风云派掌门。”
一行人毕恭毕敬行礼,面前之人正是风云派二少主明尚耀,裹着件雪白棉的披风,脸色白得像大病初愈,不过短短一句话,便掩面咳了几回。
这身骨头架子费力立着,叶衍总觉得他随时都像要泄力倒下,也不知为何诺大门派要派个弱不禁风的人来。
然除他外,众人皆是司空见惯。
华洛年纪轻,难免脸色略有偏差,望着这个长了他三四岁却甚瘦弱的人谦和道:“可否请见?”
明尚耀掩了掩披风,轻声道:“诸位抱歉,家父外出尚未归,派内暂由家母代理。”
华洛拱手道:“那便请见令尊夫人。”
路上叶衍悄声问初竹,为何要让一个病秧子走动。
初竹不多作话,不过大概讲了些许。
风云派掌门乃明子宕,早年未曾娶进允懦时曾有一位及其宠爱的钟夫人,钟夫人貌美却多病,多有宠爱。二人相依濡沫,直至允懦进门,她已不复宠,早早诞下一子后便难产离世。
这名早产儿生来同样多病,一岁前生过几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好几回明子宕都想弃了此儿,在允懦的再三劝阻下留他苟活。身体不好便只能做些迎客之礼,胃口不好便日日清汤寡水,挑些吃剩的汤水,慢慢活到了弱冠,最可笑的是竟替他取字尚耀。
叶衍看着前方走路都略显吃力的明尚耀,心里替他怨恨。
可惜明尚耀生性与世无争,寡淡有礼,怕是递给他一把刀,他也只会觉得是送的礼。
便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二十岁生辰那日,面对诸多外界对他父亲的调侃,竟舞了一剑。一曲过后,调养数月。
此番作为,未让他的父亲展颜,倒是让他病好后再担待客之道。
树林过便现出深山面目,奢华的宫殿坐落在绿水青山中,奢靡又清风雅静,几座小殿依附其旁,依稀可见弟子练剑。
走了一段又一段路的明尚耀已是脸红唇白,道:“诸位请往大殿去,家母已在此。”
说罢他又往山下走,没有随从搀扶他,他们像司空见惯般,佝偻的背影任谁看了都会叹息。
叶衍默默收回目光,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上的他没资格可怜他。
初竹预感这番谈论她不适宜听,自觉等在大殿外,叶衍见了,便也留下。
殿门推开,叶衍迫于好奇,往里面瞥了眼,高台上有位金袍加身的女人,她的脸处于阴暗中,那凌厉的目光仍透过重重直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