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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央回到后山,转过曲曲折折的小路,来到悬崖的石碑前。

悬崖名叫“天崖”,这里的石碑叫做“天书碑”。碑上的字迹都是书院历届的天下第一字字镌刻,留与后人参悟的。当然,到了顾北央这里,他已用不着再给石碑增添笔墨。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顾北央也接受着他的师叔、师叔祖们的庇佑。

一阵脚步声,浒山带着白雨来到天崖。

顾北央看着还背着竹篓的白雨,面露疑色地朝浒山问道:“院长,你怎也把白道友带过来了?虽说天书已不是什么隐秘,但天崖石碑也算我书院重地,怎可让外人随便进来。”

“哦?”浒山也不怪罪顾北央言语无礼,反而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顾北央恭敬地朝浒山说道:“弟子愚见。弟子并非对白道友心存偏见,不过是所属不同罢了。我以为,若是白雨道友能改换门庭,拜我书院门下,成为袍泽,便不算外人。再来天崖石碑,也就没什么问题了。不仅没有问题,哪怕再把我书院的藏经阁搬一座送给白道友作为见面礼,那也是极为合算的。”

白雨嘴角扯了扯,同顾北央针锋相对:“改换门庭这事就不劳顾道友费心了。书院的藏经阁我无福消受。但要是能让顾道友改换我正一门座下,别说一座藏经阁,哪怕是三座藏经阁,我正一门还是出得起的。”

顾北央罢手笑道,“不用不用,何须百两黄金聘我。哪怕正一门半文钱不给,单凭白雨道友这句话,北央也是甘之若饴。恨不得立马飞到正一门,来给小辈们教授院中义理,扬我书院精神。”

白雨定定地看着顾北央,嘴里吐出两个字,“无耻。”

顾北央笑着拱手,“承让。”

“好了,好了。”浒山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唇舌之争,“你们年轻人火气盛,喜欢多吵两架是常事。我可是老头子了,最受不得这些烦躁。”

说罢,浒山也不管顾、白二人,自顾自取出一壶陈酿,坐在老槐树下的卧石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顾北央与白雨相视一眼,也都来到浒山身边盘腿坐下。

坐下后,顾北央不再掩饰,揉着眉心,露出几分疲惫之态。犹豫片刻,顾北央对浒山说道:“院长,我昨日去了蘅芜前辈那里一趟,他想让我托句话给您。”

“是吗。”浒山面容平静地说道,“那个孽障都说了些什么?”

顾北央说道:“前辈说,您把他罚出书院,他认了。让他在那一亩三分地种一辈子竹子,他也认了。但是,认错他是不肯的,一辈子也不认。”

浒山面色沉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十二座书碑,说道:“好啊,既然不肯认错,心底还毫无悔意,想栽竹子?可以啊,那老夫就成全他,教这个孽障栽一辈子竹子,一辈子画地为牢,就此老死残生罢。”

顾北央等了片刻,待浒山稍稍将怒意压下一点,才说道:“还有一事,这场交易定下后,弟子从他手里得了两片昆子叶。”

“昆子叶?”浒山看着顾北央道:“你想杀谁?”

顾北央撇撇嘴,“自然是该杀的人。”

浒山点点头,便不再过问。

一壶酒喝完,浒山起身,来到一块天崖石碑前。这块石碑上的文字注释最多,也最难以修行。缘由无他,因为天道遁去了一条规则。

“你们都知道,当今天道有缺,人无以尽其力而成圣,圣无以穷其道而圆满。所以,自天地重开以来,我人族便劈开天幕,遨游宇外,希冀能找到那遁去的一,从而缝补天道。”浒山说道。

顾北央静静听着,浒山所讲的这些近乎每位修道者都耳熟能详,对他们来说更是“陈芝麻、烂谷子”。但顾北央清楚,既然浒山仍不厌其烦地将其再述一遍,自然有他的道理在。

果不其然,只见浒山取出一只金翠的绣花针,接着说道:“所幸的是,天终不弃我人族,历经几千年的举世探索,到底是还是教我们在往生海处寻到了它的踪迹,也让我们缝补天道的夙愿得有一丝希望。”

顾北央细细凝视着那只绣花针,眼里有难以掩饰的渴望。

白雨捏着背系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同样凝重地看着浒山手中的绣花针。

浒山施起控物之法,让绣花针悬在空中。春风吹拂下,一条间杂在真实与虚无中的细线随之轻轻飘动,散发着晦涩难明的大道余韵。

这,便是遁去的那个一。

当然,同真正的天道规则相比,这条金线不过是其兆分之一。但哪怕如此,金线所散发的先天道韵仍让在场的两人望眼欲穿,不可自制。

浒山复将绣花针置于掌中,看向二人,说道:“天授命于人,人拜而从之。每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在。重开天地,建四方世界,是圣人的使命。劈开混沌,穷游宇外,追寻遁去的一,是我人族先贤的使命。而今,诛灭外魔,缝补天道,再续我人间万年盛景,或许,便是你们的使命。”

顾北央很自觉地略过浒山的话语,怔怔地看着那条金线,情不自禁地伸手探去,却被浒山一掌拍下。

浒山看着顾北央说道:“方才你说你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