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破开层云,洒下人间第一缕光,黑夜去追逐更西方的地界,等待着光明的到来。
顾北央难得地穿了身襕衫,头插玉钿,腰系容臭,配着顾北央端正的容貌与挺昂的姿态,确实是玉树临风,气质儒雅。
前院书斋的众学子也觉着新鲜至极,细细回忆,上次顾教习有这等穿着,还是代宗行走天下的时候。
顾北央自然察觉到众人目光,不过并未在意,承接上回,说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这是《道德经》的六至八章,讲的是道家最为核心的思想,上善若水,无为而治…”
白雨没兴趣听顾北央授课,从门外撇了眼便挪开步子,来至白鹿湖。湖畔有个胖胖的身影正在喂鱼,浑然没有注意到白雨的来访。
白雨不想出言打扰,径直朝书院后山走去,进入百草林。
百草林内站着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一身朴素的长袍,头戴包巾,看着与常人无二。
老者是书院的院长,名唤浒山。
“正一门白雨,见过浒院长。”白雨恭敬行礼。
浒山笑着点头,“嗯,经久一别,你师父一切安好?”
“多谢院长挂念,家师万事无恙。”白雨说道。
“呵呵。”浒山拂须笑道,“那便好,那便好。都是一堆老骨头了,就不学你们这些年轻人每天到处跑了,惜命修身,多添些寿数才是正理。”
白雨摇头笑道:“家师的心气高、闲不下先不说,院长可正值壮年,是我大周的‘擎天博云柱,架海紫金梁’,万不敢轻易言老。”
“哈哈哈。”浒山笑得很是开怀,看着白雨说道,“你这妮子,和你师傅一样会说话,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罢,浒山就不再理她,弯着腰,荷着锄头挖下一株灵植,随后递给白雨。白雨接过草药,以为是浒山赠与自己,正要称谢,不料却听浒山说道:“书院别的没有,就是草药多。你若是喜欢,也可拣一些揣着。正好,听说你师傅这几年穷于炼丹之术,这些你且替我收下,待你回了正一门,再让你师父用这些草药给我炼几炉六转七转丹药的过来。”
白雨无言以对,看着面前的浒山,虽然不敢言说,但终于明白顾北央的那一套做派是从哪习来的了。
书斋内,顾北央结束授课,正要往白鹿湖边上赶,正巧遇到几位学生从院门处赶过来拦住顾北央,火急火燎说道:“先生,外边不知怎的来了几个道士跟和尚,说是来自天上的玄明恭庆天,硬要跑过来‘堵山门’。外院的学生前去交涉,但都被那该死的和尚打回来了。算算时间,一柱香早已过了。姑苏城里的百姓也都聚在院门口,等着看我书院是个什么态度呢。”
顾北央扯了扯嘴角,沉吟片刻,说道:“堵山门…那群人都是什么境界,可有护道者?”
一个学生顶着青肿的眼说道:“那帮出家人都是地仙境界。有两位护道者,学生也请其他先生看了,说至少也是天仙境。”
顾北央将书闩在腰带上,“那你几个先生还说什么了?”
那个学生苦着脸说道:“先生们说,天竺街的破事是冲您来的,要您自己解决,要是处理不好,他们拿您是问。”
顾北央叹了一口气,“这是看我跌下境界,想踩着我成名啊。”
“先生,那怎么办?”学生问道。
“什么怎么办,我就不知道这事。”顾北央无耻地说道,“你过去,要么说我不在书院,外出远游了,要么就说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比斗。理由什么的随你编,只要不太过火便好。行了,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顾北央迈开步子就朝后山走去,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而不知所措的学生。
天竺大街
一位穿着百衲衣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书院的众人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久闻书院大名,这才带着我这痴徒儿不辞万里前来讨教。但,一炷香过去了,书院派出的弟子却没有我徒儿的一合之敌。呵呵。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可今日所见,却让老衲大失所望。老衲宁愿相信书院是自恃身份,不愿赐教,也不愿相信,书院这是江河日下,名不副实。”
旁边的青年道士亦开口说道:“贫道素来瞻仰书院,但倘若书院只有这点斤两,可就真教人失望了。”
蕉云溪站在一群学生前面,她也被揍得鼻青脸肿,本来一张清秀的脸,硬是被打得跟染坊似得,青一块,紫一块。听着这些诛心之言,蕉云溪心里很是恼怒。但奈何对方有备而来,选的都是他们宗门的上乘弟子。自己这些人又都出自外院,别说地仙境了,哪怕人仙境的弟子也不多,如何能与对方打斗?
荀随风拱手道:“同为天下门派,不管如何算起,到底同为袍泽,何以煎迫至此。”
一位神色平静的道士说道:“并非是煎迫书院,不过是我等慕名而来,想要诚心前来讨教。难道说,书院连这点底气都没有吗?”
一个和尚接着道士的话,说道;“如此大周,如此书院,依小僧看,绝无可能只有这点斤两。不过是自负大名,瞧不起道门,瞧不起佛门,不愿拿出真本事罢了。”
“不要血口喷人。”陆远道说道,“和尚,你代表不了佛门。老道,你也代表不了道门。我知道你们这帮人心底怎么想的。不过是想趁人之危罢了。既然你想要‘堵山门’,那便随你堵便是。但你得想清楚,几位,今日你们所作所为,来日,书院必将百倍奉还。”
和尚与老道嗤笑一声,显然,他们对于路远道的威胁根本不放眼里。书院再大,不过是天下的书院,哪里能管天上的事?若是书院真派人来了,他玄冥宫庆天不介意尽些地主之谊。
几个归返的学生已经了告诉众人里间的情况。他们都知道,最近一个月内,外院的能人异士手上都接了密令,大都不在书院。去求内院的先生,内院的先生们却也不愿插手此间之事,只教他们去寻教习顾北央来决断。但作为教习的顾北央面对外人的堵山门,不仅没有表现出同仇敌忾,反倒是公然托病离开了。
“呸,一帮落井下石之辈。”蕉云溪跺脚骂道。
陆远道挥手止住蕉云溪说话,转过身对着众外院弟子说道:“好了,既然拳脚上比不过人家,就不要再呈口舌的功夫。既然咱拿他们没办法,那便该干啥干啥去,把这股子窝囊气咽下去。知道技不如人,就要更加勤勉修习。知道人外有人,就要心怀谦逊。只是莫要出现今日这种丑事,再丢我书院的颜面。”
“不行,不可放任他们不管。”蕉云溪急道,“如若让他们啥事没有地堵山门,我书院的威仪何在,尊严何在?倘若今日我们让步,明日呢,后日呢,也要一退再退?长此以往,谁都可以在我书院门口堵个道,吠两声。天下谁将重我书院?”
“不错,若有了今日这个开头,效仿者必众。要是连我们都任由这股邪风助长,我书院赫赫之威名不过是他人的六月海风。届时,天下谁将重我书院?我不管,我将赌上我的性命为了书院的名誉而战。诸君,你我同为书院学子,自当协力同心,共卫书院。”
“说得好,为了书院的名誉而战,共卫书院!”
“共卫书院!”
话音方落,书院众人群情激奋,双目通红。有些骨头被打异位的学生也要挣扎着站起,叫嚣着要把院门的几个家伙揍趴下,泱泱书院,誓不甘于人下。
陆远道心底默默点头,拉着蕉云溪的袖子便附耳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太过激愤,这都是师傅的计谋。眼下外院的甲乙二等弟子都出去执行任务去了。正好把院门口的那几人当做磨刀石,也好教我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内部凝成一股绳,借着此力真正的变成铁板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