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几个长辈开始给老人穿寿衣,桃桃妈让她别在跟前了,她执意不走,她爸还差点给她一脚,她才慢吞吞走了。
出了东屋就是厨房,村里几个的妇女在这忙着炸丸子,切肉切菜,锅里盆里都满着,地上三四个竹筐,框里装着成摞的大白瓷碗,应该是从别人家借的。
这的农村习俗,家里有红白喜事的,不光亲朋好友来,村里其他人也都积极上前,女人管厨房餐桌这一摊,男人帮着干体力活,搭灵棚、抬棺材、下葬,有空的都来跟着忙乎。
也都别谈钱,俗。
桃桃百无聊赖,又进隔壁西屋转悠。这屋也没地儿待,纸人纸牛,纸花纸亭子,纸电视纸衣柜,好多花样,地上、躺柜上都放满了,炕上也放了些,桃桃早都欣赏够了,隔壁村的扎纸匠,在她家扎了好几天。
放学和周六日在家,她不出去玩了,就在家看纸匠大叔做手工,先把整根高粱杆剥皮,用瓤子和皮搭起架子,人形的,动物形的,房子形的,花型的......看着特别像样。白面打了浆糊,把成形的彩纸粘上去,当做外面的装饰,那彩纸颜色太好看了,桃桃才知道原来纸还可以有这么多种颜色。所以给纸人和动物的衣服做的简直惟妙惟肖。
桃桃问纸匠大叔能不能给她扎个纸人玩儿,她爸正好听见了,上去就给了她一脚,她憋着没哭,委屈巴巴的继续参观,纸匠大叔呵呵笑。跟她说这可不是玩儿的,这个是给死人的。她又看见纸人和动物的眼睛被剪子剪开个窟窿,问大叔为啥,大叔说眼睛不能画,要不它们自己活了乱跑。她听得正起劲儿,又被她爸撵出去玩儿,说她碍事。
对于纸匠大叔的手艺,她是叹为观止的,还跟着摆弄几下,可惜她是个天生的手工废物,气人的是,她小弟沈楠楠,居然心灵手巧,一看就会,被她爸特批能帮忙干活。
桃桃才注意到,小弟不知道跑哪去了,与往院子里找去,天已经全黑,院子里支了电灯,爸妈两头的亲戚几乎全来了,有骑摩托车的,有开三蹦子的,有骑大二八的,还有离着近走来的。桃桃看着家里比过年还热闹,还不太冷,心想要是过年也这样可好了。
她欣赏起院里新搭的灵棚,白布条系俩大白花的装饰,黄灯泡挂在俩大白花中间。棺材横放,天黑灯暗,暗红色的油漆更像黑红色,她还想进灵棚里,让一个亲戚给拉到了一边,说:丫头你可别进去......她说找小弟来了,亲戚说:“你小弟在你大舅妈家呢,你上你姥灵棚里找啥?”
刚要往下说,她听见屋里开始哭喊,好几个人在哭,声最大的就是她妈,边哭边叫“妈耶”。院子里的大人都往屋里跑,她听得难受,也哭了出来。她想进屋看看,但是里面挤满了人,她进不去。
过一会,里面人往出走,她看见她老舅一边走一边喊:“妈别害怕!”背后背着姥姥。她要去看姥姥,被人拉了一把,一看是她老姑,一边跟她说:“小孩别看,看了害怕!”,一边领着她往屋里走。
厨房里还依旧忙乎着,进了东屋,有亲戚在帮着收拾姥姥的铺盖和衣服,要拿出去一并烧掉。她想往窗外看看,老姑也把窗帘拉上了,不让她看。桃桃看出来了,她老姑才是真害怕,拉着她作伴的。可惜看不到姥姥最后一眼了。
窗外忙三火四,屋里也有大人商量明天出殡的事。很快夜已深,桃桃顶不住睡了过去。她是被尿憋醒的,朦胧间看着自己睡在炕梢,炕上挤了六七个人,都在沉睡,她下地往尿盆走去。解完手,恍惚间听见有人说话。
她吓得一激灵,竖耳朵听去。只听得外面好像有好几个人在小声说话,还有个声音喊她的名字:“桃桃,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听着像姥姥的声音,心想莫不是姥姥活了?
这丫头胆子可太大了,居然谁也没喊,自己悄悄往院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