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坦诚相待，秦望也就不虚头巴脑，单刀直入问道，“想必先前文姑娘和郡主谈过，不知郡主接下来作何打算？”

“王爷上达天听、下通江湖，要么请王爷送我进宫面圣，要么送我回南疆！”截杀使者有如谋反，按大靖律可灭三族，她自然清楚秦望还没有色胆包天到如此地步，要不然那日，她也不会放下刀兵束手就擒。

“以如今的情形，进宫为时尚早，郡主怕是要再等个一年半载；要不，我安排人手护送郡主秘密出大都？”秦望也琢磨不准老皇帝的心思，只怕南疆内部不耗个家徒四壁，明凰是不会有面圣的机会。

至于明凰，估计不到黄河不死心，他反着来即可应付。

“只是出大都么？……王爷这是要过河拆桥，然后再杀人灭口？”明凰不得不怀疑秦望的心思，试问哪个青葱男子见了她不是三魂丢了两魂，就这“草包”看似对她毛手毛脚，反而给她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感。

“那日在风窝亭请来的郡主，我再多送郡主几十里，南边的路我是三月吃青梅——不熟的很！郡主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吧？”秦望寻思着将这赔钱货秘密送出大都，到时自然有人“马踏江湖捉明凰”；圣上问起就说郡主修为高深，而且南疆在京城里有内应，王府拦不住，明凰是自个儿跑的路，反正没有人证。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王爷的收留之恩？”明凰心里跟明镜似的，嘲讽道，“毕竟王府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主仆二人，这半年可没少让王爷破费呢！”

“郡主多心了，就是郡主再住个百十年也不成问题！”秦望谦虚道。

但凡京师称得上府的大家，哪门府里不照着教坊豢养了几支吞金的歌姬舞娘，可曾抱怨过花钱如流水。

“既然王爷这么阔绰，那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再在府上叨扰个十年八载，王爷不会言而无信吧？”明凰一半的打趣，一半的真心话：

如今南疆乱作一团，她空手回去也无力回天，还不如继续留在大都静观其变。

“能与郡主这样的仙子朝夕相处，不知是多少男儿求之不得的梦想呢！”秦望笑道，心里却在暗苦，这是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呀！明祸水既然已经露了真颜，想必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接着说道，

“进宫面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需要郡主也出出气力……大都最不缺的就是好色之徒，到时整个京师都会宣扬郡主的倾国倾城，满城风雨下，圣上自然会招郡主进宫；至于往后……你我分道扬镳，我还是走我的独木桥……”

明知这似乎是目前最有赢面的法子，可明凰心里还是泛起阵阵悲凉，想不到她堂堂南明凰，居然也有陪酒卖笑的一天；势已至此，与其抱着王家郡主那徒有其表的虚名，还不如放开手脚来场红尘历练。

明凰一旦想开，眼前也就豁然开朗了；她以秦望的混不腻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脸哀怨道，“往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指不定还得跟王爷同舟共济。”

她倒要看看谁更无赖！

秦望一时束手无策，终于能体味火彤那一句“狗皮膏药”的苦楚了；看情形，这娘们是不拖他下水誓不罢休，得尽早把这个包袱出手，留着烫手还性命有虞！

“郡主还是尽早回去罢！你南疆的将士可是望眼欲穿，就指望着郡主重现江湖，鼓舞士气呢！”秦望说的可是大实话，自从明凰消失之后，南疆的老少爷们那可是心心念念。

“谋一时不如谋一世！”明凰差些就笑出声来，他还未见这风流子如此捉急过，笑道，“事已至此，又何必急于一时，王爷说呢？”

秦望头大，跟这聪慧的女人拉扯是身心俱疲，还不如直接把他赶下船来的清爽些，转而揶揄道：“南疆民间盛传郡主有帝后之姿，果然名不虚传。”

明凰向来软硬不吃，反唇相讥说道：“民间谣传也能当真？中原还盛传‘西秦有龙气盘旋’呢？”

正应了那句“物以类聚”！

秦望放声而笑，壮着胆子说道：“从南边传回来的消息，南疆的将军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挖地三尺将郡主翻出来……呃！十四皇子仰慕郡主，不惜违抗圣意也钻进了南疆……”

“我知道！”明凰嬉笑道，“王爷似乎对十四皇子很是忌惮？”

“何止是忌惮，”秦望直言不讳，笑道，“任谁遇上一条身披蟒袍的疯狗都会退避三舍！”

明凰捧腹而笑，这风流子放得下身段，说得了体己话，难怪能在胭脂堆里混的风生水起，便爽快的赏了秦望一瓢茶水。

自从出了南明王府，她有种“天下皆敌”的防备心，难得能如此言行无忌。虽说如今在西王府的船上，可这风流子老变着花招想扔她下船，她南明凰在他眼中就如此不堪么？

水浓茶香，气氛融洽，秦望又恢复了混不腻的德行，戏谑道：“自从郡主进了西王府，我是寝食难安，有一个问题，还请郡主帮忙解惑？”

明凰笑靥如花，摆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柔姿态，柔声说道：“还请王爷明示。”

屋里檀香萦绕，加之明凰刚毅之时如霜月照空，温柔时如春风拂柳，举手投足间体香喷薄，让秦望神魂摇曳。

秦望心湖躁动，又故技重施吸了一口茶香，镇定后才抛出一个大煞风景的问题：“十四皇子的大军就驻扎在边南，与南疆就一江之隔，郡主何故舍近求远跑到大都来求一道圣旨？”

“王爷是想要明凰卖身救国？”明凰温怒着反问道。若可救国，失身又何妨！

即便王族的联姻向来身不由己，可她不在此列，要不然王爷爷也不会在大限将至时让她一路北上，大概那时他老人家便已预见到今日的局面吧！说是秘密北上天朝求援，又何尝不是一场跳出囹圄的逃难呢？

至于十四皇子，才德撑不起他的野心，跟了这般张狂之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秦望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明凰若只是个会哭哭啼啼、逆来顺受的大家闺秀，不用十四皇子吆喝，明氏王族自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捆送到十四皇子的床榻之上。

他没有正面回复，转而说道：“朝廷又往南增兵十万，本就是为了必要时帮衬你明氏；郡主心怀家国，况且十四皇子又一表人才，男才女貌……堪称天作之合！”

明凰始而愤怒，再而心生悲凉，心湖起伏不定，待他看向平淡的秦望才幡然醒悟，原来中了这个挨千刀的激将法，难怪转瞬间形势便被动了。

她暗中运转功法理顺心气，略带铿锵的说道：

“当今圣上雄才大略、天威浩荡，岂是一个十四皇子便可左右局势。即便十四皇子违拗圣意助我平定叛乱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个抗旨不遵的下场，圣上不愿虎毒食子，可未必会对蛊惑军心的明凰手下留情！到时候，少不得给奴婢安个‘红颜祸水’的高帽，然后赏下三尺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