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道,殷子语、寒逐命,二人城中听闻年兽不知折返胡宅问事。仆从听言,疑道:“殷公子听何人说起?”殷子语道:“听几幼童说起。只有耳闻却从未得见,此地确有年兽么?”仆从点头道:“不瞒两位,确有年兽。”殷子语来兴,喜道:“年兽怎样?”
仆从道:“说起这年兽,可有年头。此地祖辈口耳相传,距今有千百年!年兽居于后山林中,每年三十晚出没城中。我等自幼就相见。年兽形容奇特,似鹿似马,若犬若狮。吞云吐雾龙息灭,伴雨随风虎健行。身长十丈,高约百尺!长眠百日,三十出归。醒后饥饿,便要进城来索要吃。各家各户会分米面肉食,相凑其整年口粮。不过年兽甚是贪婪,最后需合力赶退。”
殷子语道:“年兽这般巨大,等闲如何斗得过?”仆从笑道:“那年兽看似高大凶猛,实则胆小如鼠。他最惧铜锣鼓响,爆竹烟花。三十晚为其凑粮后,便以此法将其赶退。”殷子语道:“常扰清净,怎不将其除去?”仆从忙道:“不必,不必。年兽在此多年,已为‘习俗’。若向后不见,倒觉不适哩。”
寒逐命道:“经年见面,多有情感。”众仆道:“寒公子说是。年下若不见,倒心不安。”三人点头无话。仆从道:“不知宋地几时过年?”殷子语道:“有分午晚,各见不同。”仆从道:“有甚不同说?”殷子语道:“我处正午为年,大摆宴。晚间食饺,以记仲景先生。有午后为年者,是古来经商人家。三十午上经生,午后摆宴。”
众仆道:“我处晚夜为年。晚间摆宴,宴后花火典礼,祭祀上天!”殷子语点头作应,又道:“年兽几时出没?”众仆道:“一更前时。”又道:“晚间时久,午后几位可去后山游玩。”殷子语拱手道谢,三人转走后院。
正午简食。午后胡什整理账本,殷子语别后携楚怜下、寒逐命,二人转来后院门前。开门见山,两人眼闪浮光。小灵山确是风景优美,看来怡然。殷子语指道:“那处灵台之上,前时正躺道济师傅。”三人漫雪而下,径来在灵台前。灵台风雪皆无,多见烟熏火燎之痕,想是前来进香之人整作。
楚怜下道:“子语哥哥山中可去?”殷子语道:“那日未行远途,山中不曾进。”楚怜下道:“左右无事,进山瞧瞧罢。”几人无有因果,到处闲逛。点头应诺声,并肩往山中去。山外寒雪覆盖,山内却是别样。只看那;树大叶繁拦风雪,花草相连有芬生。白日常见三光尺,黑夜多有六月轮。竹鼠田间欢,猿猴林中跃。抬首莺鸟鸣,低头鱼水过。两侧树围墙,正中五马路。内外两番景,表里四世人。
殷子语道:“却难想内里这般样。”楚怜下道:“外值寒冬月,里若四月春。”三人正说话时,忽听快马追风之声。转头看处,紫衣白马,飒爽而来。正疑时,马惊跃起。寒逐命见状不妙,垫步拧腰,纵身跃起。当空打个筋斗,接过那人。寒逐命贴身知性,忙放手退步。那人登时红脸,说话声如细蚊。道:“多谢。”
远不见相貌,近才知形容。殷子语凝神细看,你瞧她怎生装扮,甚么模样?身穿藤萝叶见神,腰系牵牛样儿绳。玉冠挽结高束发,足下绣纹细蕊花。柳叶弯眉英姿色,丹凤双见月下泉。轻纱遮面隐若现,随身玉箫轻音渐。殷子语心中知数,向楚怜下道:“难怪寒言惊慌。”楚怜下道:“子语哥哥怎说?”殷子语道:“却是位女子。”楚怜下掩嘴偷笑无言。
又听马蹄之声,那女眉头紧皱。说道:“我牵马林中躲藏,若有人问起,只说不见!”说罢,潜身隐藏。果见三五快马前来,马上人皆穿紫衣。见路边人,勒停马匹。问道:“适才可见位身穿紫衣的公子过处?”殷子语摇头道:“不曾见过。”领首道:“这却怪哉!”殷子语道:“往来匆匆,所为何事?”领首道:“与你无关,切莫多问!当真不见位紫衣公子?”寒逐命道:“贫道佐证他言,确未见过紫衣公子。”那领首上下打量于他,确是个道人装扮。点头道:“多谢!”说罢,策马而去。
待走远,楚怜下道:“好不知礼!问路还这般凶神!”殷子语向寒言道:“出家之人,怎好说这诳语?”寒逐命道:“我说甚诳语?”殷子语手指树林,道:“那林中不是?”寒逐命道:“林中分明是女子。我说不见公子,可有异处?”殷子语笑道:“我还当你不知。”寒逐命闻言语塞。身后窸窸窣窣,三人转身观瞧,是那女牵马出身。
近来前,说道:“多谢相助之情!”寒逐命道:“举手之劳。”殷子语道:“那人追你做甚?”她道:“还不知各姓名谁?”殷子语道:“鄙姓殷、名辛,表字子语。”寒逐命道:“鄙姓寒、名言,表字逐命。”她道:“鄙姓徐、俗云之名,是号言一。”殷子语道:“如此说来,非是俗凡。不知仙香何处?”徐云云道:“我于据此八百里外留云山脱俗。观中言字首,故号言一。”又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楚怜下道:“唤我怜下就是。”殷子语道:“适才三五快马而过,马上人身着紫衣,与你无二。想是同门来寻?”徐云云点头道:“正是各位师弟来寻。”殷子语道:“既是师弟,为何潜身躲藏,不正面见?”徐云云道:“近来掌门退位,依礼由我承接。我此生唯爱高山流水,不喜利禄功名。更烦观中琐事,故而年下逃离。”
殷子语道:“这般恐难逃久时,亦非善行之计。”徐云云道:“只求现时清净。”又道:“说来我那师弟较我不同,更胜掌门之位。我时时相劝,他却心不在焉。”殷子语道:“头前领首的可是?”徐云云摇头道:“他不出山门,整日打坐悟道。”殷子语点头无言。
徐云云道:“听话儿音,不是这地人罢?”殷子语道:“我等自宋地来,遥相数千里。”徐云云道:“来此何为?”殷子语道:“游山玩水。”徐云云笑道:“此处景色怡然,当真好来。”殷子语道:“晚时才见玄奇。”徐云云道:“不知有何玄奇?”
殷子语道:“我等初来,耳听之说。此地今日有怪兽出没!”徐云云眼闪浮光,喜道:“这话可作得真?”殷子语道:“言说耳听,自然难保。”徐云云道:“我自幼多猎奇。纵然难保,亦当留观看!”又道:“可知怪兽何名?”殷子语道:“怪兽唤名为‘年’,常称‘年兽’。”徐云云道:“此说有听传言,却未亲见。今夜可否随跟观瞧?”殷子语道:“有何不可?”
徐云云道:“马上带得弓箭,晚间好用。”殷子语道:“这却不必。”徐云云道:“既伏怪兽,不用弓箭用何?”殷子语道:“爆竹。”徐云云疑道:“爆竹怎伏怪兽?”殷子语道:“年兽于此地已有千年,每逢三十晚出没。身长十丈,高约百尺。这般高大,却怕爆竹。久与交道,心中有感,故而驱赶为宜,无须伏杀。”徐云云道:“只作盛会矣!”殷子语点头作应。徐云云道:“自然能见,无伏当乐。”
殷子语道:“今日晚间无有开门生意,随我等归回罢。”楚怜下扯过子语,轻声道:“子语哥哥,好留她回家么?”殷子语道:“年节下,恐她难有去处。若是胡员外难待,自装些饭食与她。”楚怜下摇头道:“却非此意。”殷子语道:“你说么?”楚怜下道:“难明她身份真假,若非出逃山门岂不是连祸胡家?”殷子语会意,道:“怜下怕她遭仇家追凶?”楚怜下点头道:“好说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师弟来寻,怎会那般说话?”殷子语也觉有理。转问言一道:“适才追你来的,是几师弟?”
徐云云凑近道:“是六师弟。可是言语粗鲁有所冒犯?”殷子语道:“冒犯不至,只有些冲。”徐云云进礼道:“我那师弟性急,素日里就是风火。如有冒犯小姐之处,还请见谅。”楚怜下道:“却不是朝我。若非顾念子语哥哥,教他难去!”徐云云一时语塞,半字难出。寒逐命解道:“莫怕。她好性情,只心思异别,护夫心切。”徐云云惊道:“二位却是夫妻?”
楚怜下傲然道:“怎好此惊?”徐云云道:“得罪,得罪。”暗道:“却是红果挂枯枝,莲花泥中坐!”殷子语觉凝沉,忙道:“时辰不早,还是快返家门。”几人无言再对,前后回转。后院门前有小厮等候,寒风中瑟瑟发抖。殷子语近前道:“后门风口,在此作甚?”小厮道:“殷公子可回。老爷吩咐等候。”
殷子语道:“倒教你受冻哩。”小厮笑道:“无妨,无妨。快随我进罢!”眼见多人,却不敢问话。一路来在正厅上,早见宴成。胡什笑道:“午后可去山中看?”殷子语点头道:“景色分外不同,恍若隔世!”去时三位,回来四人,胡什怎不留心?问道:“却不知此地还有殷公子亲朋?”殷子语道:“初来贵地,人地生熟。怎有亲朋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