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起身,教老少对坐。殷子语倒了杯热茶递过,说道:“这大雪未停便冒风前来,老管家遭苦哩。”管家道:“殷公子客气。连两月城封,老爷多感慢待。今日全城通行,急命我前来恭请!”说罢,袖中捧出帖子奉上。殷子语赶忙接过。甘冒风雪指老管家前来,足见厚爱。殷子语道:“承蒙胡员外厚情。我几人却才还说明早登门拜上!正赶巧,你便来。”管家笑说好。
连饮三杯,老管家身子回暖。转见风雪稍停,说道:“明早门前恭候,我先回了。”殷子语起身道:“老管家稍坐,饭后再走不迟。”管家道:“眼见雪停,午后恐又下。”殷子语心觉有理,忙招怜下拿来油纸伞。递与管家道:“不及远送,纸伞相赠。手拄防滑,下雪能挡。”管家接过道:“来前撑伞,教吹翻哩!”说说笑笑,送别了老管家。
一夜无书。转过天来,三人早起。却才出门,房檐冰溜下坠。楚怜下觉感,立唤羽扇相挡。冰火相抵,瓢泼化雨。楚怜下呆愣原地,变作了落汤鸡。在旁两人闪身得及,见状大笑不止。殷子语道:“若不防,兴不难堪。”楚怜下道:“今个时运不堪,清早便触了霉头!”不得已,又回屋换身粉白裙。
今日清冷。三人行走街头,少见人影。整座小镇教白雪覆盖,天地相连。顺街边走,凭胡宅前青松树认得。三人绕过影壁来在正门,抖了抖雪。殷子语近前轻叩门,大门应声开分,正见老管家笑颜。看他身穿棉衣,绕戴绒巾,隆冬月也颇有气色。殷子语作揖,道:“老管家安好。”管家道:“殷公子客气。好又赶这风雪天,一路辛苦。”
殷子语笑道:“昨日你也赶此风雪下帖不是?”管家掸落他肩上雪,道:“老爷现在偏厅等候,三位随我前去。”殷子语道:“多谢。”言闭,随跟老管家前后进院。寒岁院中景奇,但见那;雪封青竹整身衣,晶莹剔透好妙奇。池塘鲤鱼飞冰上,水花凝滞天塑形。好见几只花猫卧冰求鲤,不亦乐乎。
穿林过堂,来在了偏厅之上。见胡什捧书端详,杯中清烟缭绕。有丫鬟来前,清了几人风雪。管家越槛上前,进礼道:“老爷,殷公子几人到。”胡什抬头见喜。放下手书,起身笑道:“殷公子别来无恙!”殷子语作揖道:“别来无恙。”胡什道:“快请上座!”几人分宾主落座,丫鬟近前看茶。殷子语道:“这些日多蒙胡员外照顾,实是感激不尽!”
胡什道:“殷公子说那里话?倒是老夫不堪,前时真染疫病。未请几位府上安住,还望恕慢待之罪!”殷子语惶恐,道:“胡员外言重。前时染病,现下身体如何?”胡什道:“现已安然。”殷子语点头道:“这便好。”胡什道:“几位且吃茶。”三人开盖欲饮,闻得异香扑鼻,沁人心脾!品茗赞道:“真是好茶!”胡什捻须乐得。
殷子语道:“不知此茶何名?”胡什道:“此乃我珍藏玉兰花茶,今番又以龙脑作沏。”殷子语变色道:“素知《茶录》中云;‘茶有真香,微以龙脑和膏,欲助其香。’今个当真是福!”胡什道:“殷公子也是爱茶之人。这玉兰花茶冬天饮来妙极,多吃几盏!”又续作两杯,方才安坐。胡什道:“三位今日冒雪而来,少时在此用饭。午后风停请去后山赏景!”殷子语道:“有见胡员外康健,心中方安。今日是来拜别的。”
胡什道:“怎的要走?”殷子语道:“在此已耽搁久时。如今事了,当得离去。”胡什道:“殷公子在此匆匆不过,回还时又赶疫病封城。不妨在家住几日,老夫也尽地主之谊。”殷子语道:“胡员外好意,在下心领。确是事急难留,待回还时定登门拜谢!”胡什道:“外面这雪两三日恐难停。就停止,路也难走。眼见年关将至,在此过完新春再走不迟!”
殷子语听言为难,转见寒言。寒逐命点头作应,以示本心。殷子语道:“胡员外盛情难却,就恭敬不如从命!这般过了年再去。”胡什笑道:“正是,正是!”召唤来丫鬟,教:“速速打扫两间客房,再去吩咐备办酒菜!”丫鬟领诺要走,子语拦下道:“三间房。”丫鬟转瞧老爷。胡什点头道:“全凭殷公子吩咐。”丫鬟欠身称是,转去办事不提。
楚怜下难坐,起身道:“园中走走可碍?”胡什道:“有甚妨碍?宅中各处去得,自家一般!”楚怜下浅施一礼,转去院中。见走远,胡什小声道:“夫妻拌嘴常有,莫僵持,说些好话就是。”他以两人分房,是因争嘴。殷子语苦笑道:“胡员外说是。”寒逐命道:“听说胡员外兄弟三人,怎不见在?”
胡什道:“他二人远去经商,今年恐节后才回。”寒逐命点头无话。胡什道:“前番去春隆山所经何事?”殷子语听问叹息,将前事备陈一遍。胡什听罢,亦是心沉。静声半刻,胡什道:“有闻言城中命案,两位可知?”殷子语道:“胡员外说分尸之案?”胡什道:“正是。”殷子语道:“有听此案,还是我等经办。”胡什道:“怎说?”
殷子语道:“实言与告胡员外,只切莫外传。”胡什正色道:“如此说话,我必留心。”殷子语道:“城中两家,共八口人,皆是分尸而亡!现传人为实为假,妖鬼入梦才是真!”胡什道:“竟是妖鬼所作?”殷子语点头道:“那妖唤名作‘魇’,入梦杀人,喜食脑髓。所杀之人,尸身肢解,头颅见空。此番全赖逐命、怜下,二人降伏妖魔,解此危难。”
胡什道:“寒公子真好神通!”寒逐命道:“胡员外谬赞了。”殷子语拍头道:“若不说此,还忘一事!”胡什道:“何事未做?”殷子语道:“前番收将尸身,现在焚罗命盘!”寒逐命也记起,道:“需问江清何安。”胡什道:“死者为大。待我派人去请江捕头前来!”殷子语道:“胡员外不必麻烦。还是我二人自去请见,快去快回。”胡什道:“也好。天寒地冻,小心路滑!”殷子语道:“胡员外留心。”说罢,转出门外赶奔府衙。
衙门得见江清,说明来意。江清领两人往去各家传世之地。入土安葬后,三人话别。降妖之事,江清千恩万谢却才离去。楚怜下宅门前等候,见两人回还。问道:“那里去了?”殷子语道:“前番遭害之人,如今入土安葬了。”楚怜下点头道:“此事告一段落。”有听老管家来喊:“饭菜备得,几位随我来。”
胡什宴桌开在正厅,三人随老管家来往,与分宾主落座。每人身后各有丫鬟添酒。殷子语道:“胡员外,我等不会饮酒。这些个姐妹,请去歇息罢。”胡什笑道:“殷公子真好人心。”说罢,招手示意众丫鬟退散。又道:“这是果酒,吃几杯不妨。”殷子语探头嗅了嗅,果然香甜。虽不知酒,却知礼仪。举杯道:“承蒙胡员外恩情,不知何以言谢。今以果酒相进,敬胡员外一杯!”胡什笑道:“殷公子客气。我等同饮!”众人吃喝相谈,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什常吃不醉,白酒似水。殷子语几人却是初尝酒味,就是果酒也头昏红脸。胡什见状爱怜,嘴角带笑。向子语道:“这两月住小房苦矣。”殷子语支吾道:“说甚么苦楚?若非胡员外,想是露宿街头。”胡什道:“吃喝怎样?”殷子语道:“每日衙门发放蔬果,倒还过得。只是向后不甚妥当!”
胡什疑道:“有甚不妥?”殷子语道:“那衙门来车,败腐不堪!无礼相送,就给烂果梆菜。与隔邻之人贫苦,有时连烂菜也无!简直无法无天!”胡什闻言脸色惊变,忙道:“却不敢胡言,却不敢胡言!”说罢,示意身旁丫鬟出门查看。这话若被不开眼的小厮传外,无有善果。胡什轻抚子语后背,说道:“且不说烦心之事。我后院连有座山,名曰‘小灵山’,风景优美!旁人若看,须得绕路。我带你去看。”说罢,搀扶起身。
寒逐命、楚怜下,二人更是不济。胡什教丫鬟各送两人回屋,亲带子语往去后院。门开风进,子语登时清醒。远见一人,举止怪异。
不知小灵山得见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