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严所外面的这块空地下就是悬崖，对面是药寮，两处之间仅有一条极为窄的山脊相连，药寮与绝尘轩之间隔着一道山脊，平日刘繇与太初去残云小筑时，都走的这处山脊，只是今日三人都默契地选择不从药寮经过，而是选择绕一段去绝尘轩，并非不相信刘繇，而是不知道会从文阑阁发现什么，万一是会对刘繇产生刺激的，那还不若他们先去看一眼。到时候若是有了甚不能做的决断，再来寻大师兄也无妨。

刘繇的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旁人不知晓的隐秘旁人历来无法知晓，山庄这么多年来数次的危难也多亏刘繇出手才能得以化解，这是好的一面。可相对也有较为让人恐惧的一面，发病的时候数次都是安笑、曾阳、若悔三人合力才能将刘繇制住，夏季时在山中闲逛好些时日，都是若悔或者曾阳跟着，冬季时进了深山不知冷暖，还是得若悔与曾阳合力才能将人哄回山庄。故而，三人对这个大师兄都有同样的担忧。

王屋镇，地牢。

这会子已经过了正午，韩海交代完方蕤之后就先行离开了。这会子，地牢里的气味已然散开，秦眉水素陪着方蕤站在刘青的牢房门口。刘青身上的药劲儿并没有散，这会子只无力的靠坐在角落，眼睛无神的盯着地上的稻草。

“话，我只再说一遍，”方蕤瞧着刘青的表情，想着曾阳与韩海的话，虽则不愿意承认，但自己内心里还是知晓，刘青的供述里有一部分是假的，“若你不说，明日定会有人带你去陇山牧场，那处，缺你这样的人。”同为女子，方蕤从来不想用甚阴狠的法子对待刘青，可自己的善意刘青并不领情。

一如此刻刘青听到方蕤的话，只是嗤笑一声，“你过得了良心那一关？”

一直隐忍着不开口的秦眉这会子忽然开了口，“惠夏姐姐身上的伤口你做的吧？先不说良不良心，先把这伤口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如何？”秦眉近些年跟着韩海学武功，对于人体的脉络大体了解，也并不想因着刘青的话影响方蕤的心思，故而才将话题往惠夏身上引。

“那是她活该，总想着以自己的能力可以感化安河，一天天的哭，安河还不是听我的？她肚子里那个孽种，早该没了的。”刘青淬开嘴角的稻草，话语间满是阴狠，“那安河也是个蠢得，早给他说让偷山庄的东西，一直寻不到，这不，真到最后就是什么也未曾寻到就出事了。”

刘青的话倒是让方蕤震了一下，只是顷刻间又恢复了心神，方才刘青说了个偷字。是谁让安河去“偷”？偷的又是甚？

只依照方才韩海的叮嘱和曾阳的那几句话，方蕤也不再说甚，只是开口道，“唤外面的人将村子里几个地痞流氓都抓来，问问他们要不要娘子，咱们这里有个好的。”

“是，”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

“哼，吓唬谁？”刘青并不相信方蕤的恐吓，相反更多的觉得是方蕤的无能之举。最早在王府，自己确系被当细作培养，只是还未过多久，被王妃谢鸳借故发作，虽则后来有人将自己带出来，但细作所学的刘青本人也仅仅学了皮毛。

只是这次，事情并未朝着刘青预想的那般，连带安远柳悠悠那边都因方蕤变了脸色有些害怕，只刘青却依然想如此前那般拿捏方蕤。难得的，秦眉与水素寻了个圈椅，方蕤坐在上面闭目养神，瞧着地牢上方阳光洒下来的方向，刘青竟生出了几分不安。

不多时，韩定带着两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走了进来，刘青识得这两人，是镇子上的两个傻子，此刻这两人浑身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两圈一般，头发胡乱的盘踞着，不知是跳蚤还是甚的虫子在头上爬来爬去，那一口黄牙咧着笑，涎水顺着嘴角一直流到胸口的衣衫上，脸上胳膊上都满是泥渍，一身的臭味只叫几人都捂住了口鼻。

水素瞧了一眼刘青，再看向这两个脏到骨子里的人，“王五，王安，你俩要媳妇不要。”

“媳妇，要……要呢。”说话的是王五，比王安稍微能听得懂话。

“里面那个给你好不好？”水素的话带着诱导。

王五瞧着靠在里面墙角的刘青，只觉得满眼欢喜，“要的，要的，这个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刘青本不想搭理外面这些看似做戏的人，连个眼神也不愿分一点出来，直到水素那句“里面那个给你好不好”一出来，刘青才狠狠地淬了一口唾沫，仿佛看透了这些人做戏，早晨是那个挑粪的，这会子又是个傻子，偏就没法子整治自己，来了一出又一出。

实则方蕤自己知晓，刘青的嚣张仅仅只因拿捏住了自己与手下女娘的善良，可刘青失算的根本是，若有朝一日这个释放善良的人身上那最值得珍视的良善一旦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被刘青拿捏的点了。

看着牢房里面刘青一脸不屑的样子，方蕤起身，示意几个女娘随自己出去，随即看了韩定一眼，得到韩定一个放心的眼神，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刘青，还是抬步离开了。

只出去不久，就听见牢房内刘青的哀嚎……

“干娘，这个？”云茜支支吾吾的问。

“就是审问的手段。”方蕤看着一脸惊恐的云茜。

云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方蕤，也是不明白刘青也是女子，为甚不用旁的手段。“可是，可是，她也是女子，这样子太残忍了。”

“若她赢了，你们这些女娘不止要去教坊、青楼，甚至要被送去更恶劣的地方人人欺辱，就不是你还能在此处觉得残忍了。”方蕤的话有些冷，甚至有些残忍，皱眉看着云茜，这个孩子小一些，虽然一直随着方蕤处理各项事务，但牢房中正在发生的这些，方蕤一直以来是避开并不想让这些小一些的孩子瞧见的，但想到曾阳的话，还是看看向跟着自己的这几个女娘，秦眉经历过樊梧的骚扰，还被樊梧困住过半日，那半日，有嬷嬷专门给秦眉讲过男女之事，后来即便自己坏了脸，逃了出来，但实际，对男女之事，也算是初步听过了。水素大些，虽则还未婚配，但几个常来的嬷嬷也给说过，只有云茜，一直以来还有些浑浑噩噩，对于善恶虽则有自己的判断，但对于审问这些还是没有一个简单的意识，如今这个，就算是给云茜提早上课了。

“干娘……”方蕤的一番话，听得云茜眼泪汪汪，家中有几个姊妹，就是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的，还有从那些肮脏地方逃出来的，云茜隐约听过，但却从未有人似方蕤这样说到明面上的。

“你们且都记住，这世道对女子的审讯历来要残忍过男子的手段，并非咱们要学的那般残忍冷硬，只是要自保要守护自己想要的的东西，心中坚守的那些在这些面前就不是那般重要了。”方蕤的话依旧冷硬，“这个刘青受过训练，普通的刑罚对她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用这个法子也实属无奈，确系不得已的法子。但，若有用，就值得。”

水素、秦眉、云茜一时间都不言语，只有方蕤还等在地牢外。

只过了片刻，韩定就跑了出来，“干娘，刘青要招了。”

“那便进去瞧瞧。”方蕤的话没有任何温度，似乎方才的事情不曾发生一般。水素和秦眉连忙跟了上去，只云茜还站在原地似乎不愿意进去。水素有些懊恼，转身在云茜头上不重不轻的拍了一下，看着不像是开玩笑，之后紧紧抓着云茜的手腕跟在后面走进地牢。

韩定见方蕤进来，忙带着王五和王安退到地牢门口。此刻的刘青已不似方才那般嚣张，头发散乱，身上仅有的亵衣这会子也随意在身上耷拉着，虽则还是怨恨的盯着门口，可能看的出眼神已经温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