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蝶住的是一个单间病房，杨慧娴还在病房门口，就感觉到病房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沉滞感。产科本该是一个充满生气和希望的地方，可是疾病却像个黑洞，把与生命诞生相关的喜悦和蓬勃都吸了进去，余下的只有面对疾病的恐惧和焦灼。

庄梦蝶40岁了，可是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很多，她脸部的皮肤非常紧致。她没有换病员服，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色连衣裙，那条裙子很有质感，也很有文艺气息，和她的气质很相称。

她的精神状态比杨慧娴预想的要好一些。她的丈夫不在病房，是她的妈妈和姐姐在照顾她。

到了病房后，杨慧娴沉默了一阵，想着怎么找合适的开场语。在进病房前，杨慧娴听谭一鸣说了一些关于庄梦蝶的事情：这个孩子对她非常重要，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她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做妈妈了。

可是她要告诉庄梦蝶的，是建议她尽快做引产。

还没等她开口，庄梦蝶就先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她要留下这个孩子。她的声音清润悦耳，却也掷地有声。

“我也是做母亲的，知道孩子对母亲来说有多重要。”杨慧娴没有从专业的角度去告诉她如何权衡利弊，只是尝试从母亲的角度和她共情。

杨慧娴叹了口气：“不过，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的不是庄梦蝶，而是她的母亲和姐姐。毕竟有些话从医生的嘴里说出来，会显得冰冷和不近人情。

“杨主任，我妹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妹妹这次做的是试管婴儿，用的是之前的冷冻胚胎。我妹夫去年出了意外……”说到这里时，庄梦蝶的姐姐眼眶红了。

她来病房之前，谭一鸣已经和她说了，患者和家属都知道病情了，可以直接沟通。进入病房的这几分钟里，她感觉得出庄梦蝶的妈妈和姐姐在极力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可是癌症这种疾病，患者和家属都明白，故作轻松，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仰卧在病床上的庄梦蝶给人一种沉静如水的感觉，姐姐提到她亡故的丈夫时，杨慧娴知道，劝她引产不太可能了。

杨慧娴离开病房时，庄梦蝶的姐姐跟了出来。她能感觉的出，这两姐妹关系很亲密，便想让姐姐再劝劝她。

庄梦蝶的姐姐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凄然：“我妹妹从小就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家人也一直都很尊重她，她决定了的事情，我们没办法干预的。她和丈夫感情非常好，是让所有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两人在一起快二十年了，还像是在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两个人都有自己热爱的事情，商量好晚一些再要孩子。因为担心过晚要孩子可能不易受孕，我妹妹前些年还去冷冻了胚胎。

“可能是夫妻俩感情太好，老天也嫉妒了。去年年底，我妹夫在一次翼装飞行中出了意外，人当场就没了。我妹妹整个人都崩溃了，有好几次还表达出有追随丈夫离开的想法。我们都吓坏了，我和母亲一直陪着她，几乎是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