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倒也没有长吁短叹。毕竟二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这样。早前也不是没升腾起希望,可不断破灭的幻像早就让她彻底认了命。女儿应该还没吃晚饭,她放缓了语调,问女儿一会想吃什么,吃完饭再去洗头。
女儿说她已经吃过了,科室的张嬢嬢给她带了杂粮煎饼,她说自己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煎饼。晚饭的事情刚说完,她又在催着赶紧让母亲带她去洗头。
女儿口中的张嬢嬢就是科室里去年新来的护工。虽然被女儿叫“嬢嬢”,其实年纪也不大,好像才三十八岁,听口音有点像山东那边的。科里一个老护士开口,有个远房亲戚来了天城市,没有工作也没有落脚地,看能不能在科里帮忙打扫下卫生。科里人手不够时还能顺便搬运手术患者,顺带再照顾下个别家属不在的患者。她一开始并不想答应,科里并不缺清洁工,增加人力会增加支出。
可当张小兰被带到她面前时,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对方的年龄比她身份证上的看着要大不少。张小兰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像食草动物一样温良柔弱又小心翼翼,好像站在她对面的是虎视眈眈的食肉动物。见自己打量着她,张小兰很快便低下头,有些不安的绞着手指。杨慧娴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张小兰那双不安的手上,那双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干惯了重活的。
见杨慧娴迟迟没有开口,张小兰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语气有些急促:“我什么活都能干,手脚又利索。你别看我瘦,可是骨头里包的全是肉,有的是力气。”
再次和她的目光对视时,杨慧娴发现那双温良又胆怯的眼里还带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哀求。她的语速很快,又几乎是一气呵成,还带着点北方浓重的乡音,她说的内容杨慧娴听得并不真切。可杨慧娴明白,对方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就这样,张小兰被杨慧娴留在了科室。她的确非常勤快、能干,该她干的,不该她干的,她都一股脑全包下来了。特别让杨慧娴感动的是,妮娅居然和她相处的很好,对她也很依赖,自己需要上手术不能看着妮娅的时候,有张小兰带着妮娅,她就不用担心妮娅会在病房闯祸了。
妮娅不是个正常孩子,虽然二十三了,可生活上并不能完全自理,像个还没长到可以自立门户的小袋鼠,无时无刻都要妈妈在她身旁。二十三年了,这个无法长大的小袋鼠始终待在自己的“育儿囊”里,而且她看不到女儿有可以完全离开“育儿囊”的这一天。
换好了衣服,她看了下更衣镜中的自己。五十二岁了,不年轻了,上个月才染了头发,可是两鬓还是可以看到新长出来的白头发。好在她面部的骨相条件不错,这张脸看上去还没有明显垮塌的迹象,可是掩饰不住的憔悴感始终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