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炳权尴尬的说着:“哎呀,我工资一发下来就打在莎莎卡上了,就留了点饭钱,爸你一天就是骂我哩!”
余龙冷哼一声:“你要是跟人家建军一样,正儿八经生活,我能天天骂你哩?快别说了,下午赶紧带上莎莎跟毛毛去医院检查去哇!”
那天下午,我们去县医院做了很多检查。
抽血的针头扎进毛毛的大腿上,抽出好几管血,棉棒压在针眼上很久,还是会渗出一点点血丝,可是毛毛一声都没有哭,甚至没有哼唧一声。
听着周围小孩此起彼伏的哭闹声,我没有心疼,只有羡慕,我想,我的毛毛要是也能像其他小孩那样,会哭闹,会抱着妈妈的脖子撒娇,该多好!
我们拿着血液化验报告、脑部CT和核磁共振片子走进医生的办公室,像是走进一间审判大厅。
我看着医生对毛毛做各种逗引,试图观察毛毛的反应,但毛毛始终面无表情,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无关。
后来,医生倦了,无奈的摇着头,跟我们说:“你这娃,就是先天智力低下,太严重了。”
我明白,那就是傻子,治不好了。
我喃喃的问道:“为啥?”
医生叹着气,低声说着:“这影响因素也比较多,就是个基因病,你怀孕时候接触的环境、受了气,也可能引起基因突变,生的时候宫内窘迫、缺氧,这都有可能造成孩子不健康,你们要不去大医院看看哇!”
我不甘心的问道:“那康复几率大不?”
医生看了我和余炳权一眼,又说道:“你们两个还年轻哩,再生个健康的,以后也能帮你们照料这个大的。”
我把毛毛递给余炳权,“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又挪到医生跟前,抱着医生的腿放声大哭!
我不止是为毛毛哭,也为自己,我并不奢求医生能逆天改命,把毛毛变成一个正常的孩子,我只是在找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余炳权把毛毛放在椅子上,过来拉我,我只紧紧抱着医生的小腿不撒手。
医生不忍的说道:“孩子妈,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现实情况就是这,你得接受,以后孩子生活起居还得靠你们父母两个哩!”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着他的腿止不住的哭。
余炳权在旁边哽咽的说着:“莎莎,你不要哭,咱们一起想办法么!”
医生顿了顿,又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得坚强起来哩,有时候这个病也是玄,命也是玄,说不定啥时候就一下开窍了!”
我听得出来他说的并不自信,但是我听进去了。
我的毛毛,他只是短暂的大脑不开窍,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开窍了,能像正常人那样和我互动交流了。
回家之后,我和余炳权的交流变得越发的少了。
余炳权总是跟我说:“莎莎,都怨我哩,我要是在你怀孕时候不烫料子、你生毛毛那天不去管王龙那破事,毛毛肯定啥事也没有!都是我的错,你跟我说两句话哇,别恼了。”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骂他,打他,这些有什么意义,毛毛已经这样了。
后来,余炳权便渐渐不说这些话了,只是照常上下班,偶尔晚上不回来,偶尔叫一群朋友来家里聚一聚。
我们貌合神离的生活在一起。
他会在下班后给我做饭、过年过节时给我父母买礼物,带我去县城买衣服、买护肤品,我也会在他和朋友们聚的时候礼貌的朝他们打招呼,过年过节带毛毛去他父母家吃饭。
可是我对他,确实是失望的。
不是因为他在我怀孕时还吸食土制毒品,也不是我生毛毛时他没有在场,而是在毛毛被确诊智力严重低下之后,他的生活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我的人生却已经支离破碎。
他还能和朱建平、王龙、王虎在一起吞云吐雾,谈笑风生,在酒桌上陪领导推杯换盏,或许酒后还能去KTV引吭高歌。
可是我,我只能守着一个眼神空洞麻木的孩子,在他拉屎后帮他清洗屁股、清洗衣物,在他夜里生理痛哭泣时紧紧抱着他睡觉,在他明明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还要不厌其烦的对他说:“毛毛乖,我是妈妈,妈~妈~!”
我已经很久不在村里转悠了,偶尔母亲过来帮我照看毛毛,我出去买些东西,便又匆匆的回家。
一方面,我需要回去照看毛毛,另一方面,我不能接受村里人的眼神,虽然毛毛去医院的事情我们没有告知任何无关的人,我甚至没有跟小蕾和红霞说过,但我依然害怕他们在背后讨论,莎莎家的孩子是个傻子。
牛翠萍很少过来,但我知道,她在强强面前,对毛毛的称呼是“愣毛毛”。
余龙偶尔过来,给毛毛带些玩具和小吃,也只跟我说:“莎莎带毛毛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