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把头上的朱砂帽往地上一扔:“忠臣不事二主,小老儿及一家百余口……任凭处置。”
“何必呢,秦爱卿,我最敬重你了。”他从皇位上走下来,拾起官帽,掸了掸灰,又戴回了秦相头上,“你说,要怎么才能留住你呢?我一定照做。金银?美妾?良田?官职?我惜才爱才,只要你说,我都给。”
秦相昏黄的眼睛里含了泪,皇上那般信任他,他却未能见故主最后一面。上次皇上召见他时,就已经在怀疑公孙鸣有谋反之心了,只是谁都没有料到,竟然这么快……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遥指南方:“居城,还有一位皇子,是年前被封做居城王的六皇子。公孙大人,本相什么都不要,只要这江山还于江氏。”
说到“还于江氏”这四个字的时候,秦相几乎是喊出来的,嘶哑着嗓子,像死前的哀鸣。
“还于江氏……”公孙鸣眸色暗淡,几欲拔刀给这老家伙一个痛快。但还是忍住了。好歹这老家伙叫了他一声公孙大人,也算是跟他服了个软。
公孙鸣耐着性子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皇位,我如何就坐不得了?”
“你有勇有谋,却一无经世治国之才,二无天命所授。你且试试,不出三年,你必死于贪婪无知。”
“我待秦相至诚,秦相何故咒我?”
“若连道理都听不懂,也不必徒费口舌。”说完,秦相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出师无名的篡位者,能在那皇位上坐过三年。”
公孙鸣细细思索片刻,天真的笑容绽放在这个恶魔脸上,他亲昵地搭上秦相的肩膀,做小儿状:“秦相何必动怒,就依秦相所言,我把这江山,还于江氏。秦相可不要恼了我。”
他转而对着众臣道:“方才同诸位开个玩笑,我已经派人去接六皇子了,只是山高路远,还需要些时日,这段时间,由我暂替皇上理政,忝居摄政王之位,不知诸位,可还有异议?”
众人见他喜怒无常,皆不敢言,直到秦相开口:“恭请摄政王,扶立新君。”
众人才纷纷附和。
秦相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悲愤的怒火,对这个灭了江氏一族的恶魔,他竟然有那么片刻,觉得感激。真是讽刺啊。
丞相府中的书案上,告老还乡的折子早就写好。他原本到了卸甲归田,荣归故里的年纪,可如今只能苟且偷生,燃尽余生来护佑新主,他只恨自己年老,不知能护佑几时。
他环顾百官,竟无一人可托。
但愿,先皇仅存的唯一血脉,是个堪当大任的。
下了朝,秦相看着面前这不知不觉换了主的皇宫,心里唏嘘不已。
皇上会不会怪他让六皇子回来做这个傀儡皇帝?可他没有办法,他如今也已七十岁高龄了,他不敢想象,若让公孙鸣当真坐稳了皇位,自己也老到无能为力,时年十二岁的六皇子要怎么夺回来。
他只能趁着他还有一点力气,尽力托举六皇子。毕竟留给他辅佐六皇子的时间,太少了。
——
一年前,
六皇子突然被发往封地居城,非诏不得回京。
襄妃舍不得儿子,跪在长华宫三天三夜,终于打动了皇帝,许她随儿子一同前往。
“皇上,竟到了这样万不得已的地步了吗?”秦相看着他眼中的清泪。
“公孙鸣心狠手辣,狼子野心,他一朝得势,会将我江氏赶尽杀绝,不会手软。朕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惕儿送走,送到公孙鸣爪牙伸不到的地方去。”
“可是襄妃她……”
襄妃出身富庶,进了宫之后还倍受娇宠,这样的颠沛流离,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皇上叹了口气,终是没再想下去。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与其把她关在这牢笼中为人鱼肉,不如放她出去,生死由命。”
襄妃和江惕刚抵达居城时,正到了居城王府,居城破败不堪,这王府也实不像个王府,她看着院中杂草丛生,细眉一皱。
忽然捂嘴干呕起来。江惕连忙扶她回了房间,叫来大夫。
大夫微微一搭,便跪下来:“恭贺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愣住,纤纤玉手不敢置信地抚上肚子。
一路上身子不适,还当是路上舟车劳顿所致。
“惕儿,我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