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聆的电话不知道何时挂断了。江凡看着黑了的屏幕，出神了很久很久。他等着一通电话等了多久？久到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女孩子，突然来到他的生命，又突然的消失，他找啊找啊，怎么也找不到。他崩溃过，自责过，绝望过，最后呢？

江凡坐在沙发上，用手把衣领解开，他需要透一口气。

半年前，他接待了一位患者——章聆的父亲。他劝他手术，他坚决的拒绝，然后他突然问了江凡一句话“你和章聆有联系吗？”

江凡只能狼狈地摇摇头。章聆的父亲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要走。

后来，他三番五次地去章聆家，相劝章聆父亲接受手术，一开始他只是态度冷漠，后来变得不耐烦，最后则是发火。他指着江凡问他，“我去手术？谁给我签字？谁给我签字！”

江凡答不出来，他只能把嘴巴闭得很紧很紧。他看到这一张苍老下去的脸，他想到当年，同样的脸，同样的手指着他，问他，“你是谁？你是谁！”

但身为医生的理智告诉他，不手术，患者会迅速的消瘦，会有胸闷心悸的症状，会伴随全身的疼痛，会到最后甚至连睡眠都成为奢望。不手术，起码也要接受保守治疗，可章聆父亲的选择却是什么都不做，仿佛他已经打算放弃生命了。有几次，他去章聆家，甚至看到醉倒在门口，连门都开不了的章父。

他扶起他，江凡的手碰到了章父的手，那手布满老茧，粗糙无比，却因瘦而沟壑纵横。这首双，让他想起章聆身上的那些伤痕，青色的，紫色的，深红色的，就好像被刻上的印章。这双曾经象征着暴力的手，居然也有一天会老去。他见过太多死人的手，冷，黄色，指甲灰蒙蒙，那么，这双手是否也是如此？

他没有想过还可以再联系上章聆。他明确章父的态度后，本来的打算不过是去看看他，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可，他就这样联系上了章聆。他拿了她的银行卡，以为她会找他，可是章聆并没有。芃芃把章聆电话发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想要马上就打过去，但他不是十多岁的小子了，所以他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下班，等到回家，等到洗了澡，等到喝了点红酒。

他觉得这一通电话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好像早就直到了答案。他又有什么资格，让章聆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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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桌子上，总是有早餐。

这是眼科医生冯曼儿给江凡准备的，尽管他说了很多次，不需要。可冯曼儿很坚持，她喜欢江凡到人尽皆知，面对每天的早餐，江凡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看到早餐，他意外的感觉内心平静了很多。他拿起了早餐，第一次认真的看了看。普通的包子和豆浆，却是他喜欢的青菜包和无糖豆浆。内心有个声音再问他，或许，他一直都在做一个不可能的梦？或者根本就是他不愿意醒来。

医生这个行业是他选择的，他本来是想知道生命有多脆弱，可学完了后，他才知道生命有多顽强。他想知道寻死需要多大的勇气，可后来他才直到，原来很多的活着比死去还要艰难。他喜欢胸外科，因为肺是他最喜欢的身体器官。它可以时刻在变换，在进行交换，肺的纹路总让他想到大树的根。

学医八年，博士四年，他一头扎进了学习里，直到博士毕业进入工作，才猛地醒来，发现自己原来已经三十岁了。刚开始在医院，他兢兢业业，好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学习任何他可以学到的知识，直到在评职称，做项目中遇到了不公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不是学生，不过幸好，他是一个技术者，所以经过他调整后，他很快就得到了他应得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来拒绝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相亲要求。

冯曼儿很年轻，她硕士毕业入院，加上读书早，不过二十五六。喜欢江凡，她毫不掩饰，按理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是的，按理说是这样。但江凡知道，并不是这样。冯曼儿的早餐，他从来没有吃过，冯曼儿的邀请，他也一直在拒绝。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入定，对红尘毫不眷恋，有时候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他不过是没有能够和年少时候喜欢的人修成正果，不是很多的人都是如此。但他还是拒绝，他思考了很久才觉得，恐怕是因为，单身本身就是个舒适圈。

但是接完了章聆的电话，他却对冯曼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也许，自己早就应该想清楚，也许，回归到结婚生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不想承认的是，章聆的冷漠刺痛了他，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彻底地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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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雨，阻挡了下班的路，江凡在窗户前出神。这一场雨后，意味着夏天的拉锯战正式打响。

“师兄。”冯曼儿走过来，她喜欢叫他师兄，他们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类似他们的大学，可能会有更好的选择，完全没有必要回到这小县城，可他们仍旧选择回来。冯曼儿说这个小镇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追求的只是平淡的生活。而江凡面对这个回答，却只没有提关于这个地方，他只说考虑照顾家人。

冯曼儿把伞递给他，江凡摆摆手。

“没关系的，我还有雨伞，我去拿一把。”冯曼儿正要转身，又说，“你是不是3路公交车，花园小区站下？”

“对。”

“我在你家附近，要不，我们共用一把伞，你送送我？”

江凡看着冯曼儿，她眨眨眼睛，肆无忌惮。

“好吧。”江凡不再看她，而是撑开了伞。冯曼儿仿佛一只小鸟，一下飞入伞中，双手环住了江凡的臂膀。江凡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刻意收了收手臂，冯曼儿却抓得更加紧了。

坐在公交车上，冯曼儿拿出耳机，没等江凡反应，就已经帮他带上了。“我给你介绍我喜欢的歌吧。”她打开手机，是蕾恩卡·克莉帕克的歌，倒是很符合冯曼儿的个性。

“师兄，我听说，你今天吃了我的早餐哦！”冯曼儿神神秘秘的看着他。

“咳咳，”江凡吓到咳嗽起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每天给你买早餐，你都没吃过。不过你给了清洁阿姨，也算是没有浪费吧。所以，我也没有生气，因为本来你就说不要啊，是我一厢情愿嘛。”